張競／中華戰略學會研究員

本月12日彭博社報導指稱，中國大陸解放軍高層近期在與美國國防高層對話中，多次遞交聲明，反駁華盛頓將台灣海峽稱為國際水域之觀點，因此引發拜登政府擔憂。

13日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回應此項報導時，再度重申國際法中並無國際水域法定辭語，並詳細說明台灣海峽法理定位，並強調“中國對台灣海峽享有主權權利和管轄權，同時也尊重其他國家在相關海域的合法權利”。

其實美國軍艦通過台海確實是行之有年，當中國大陸與美國正面往來時，北京從未將其列為關注議題提出異議。但是近年來卻被西方媒體刻意掀出，將此詮釋成刻意對著中國大陸舞刀弄槍表態示威，以便用來挑動北京與華盛頓雙方關係，而台灣社會與政壇亦隨之起舞，因此自然引起北京疑慮導致如此反應。

其實媒體報導美艦通過台灣海峽，經常充滿諸多訛誤，更是讓各方誤解美艦真實用意為何；在此先要指出美艦通過台灣海峽，從未針對兩岸任何一方實施過所謂「自由航行行動」(FONOPs：freedom of navigation operations)，此等透過軍事儎臺航行運動強勢表態之軍事作戰行動(operational assertions)，目的在於挑戰他國不合理之過度海洋權益聲索主張(excessive maritime claims)立場。

依據美國國防部歷年來逐年對外公佈之年度「自由航行行動」報告，美軍各項軍事儎臺從未在台灣海峽進行過此類軍事活動；儘管如此，由於美國當初刻意將其以艦砲外交手法對他國表達異議之「自由航行行動」，與海上國際法中針對公海自由所包括之「航行自由」(freedom of navigation)使用類似辭語，就此在宣傳戰線上大打烏賊戰，因此讓許多媒體、專家與學者都被誤導，將兩者混為一談。

甚至美國前國防部長艾斯培(Mark Thomas Esper)在其任內2020年7月21日於倫敦國際戰略研究中心(IISS：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演講時，曾經明確提到“We will continue to conduct freedom of navigation operations, and that included in the Taiwan Strait”，但次年美國國防部年度「自由航行行動」報告內容卻證明並無此事，立即就將艾斯培部長嚴重打臉。連美國國防部長對於本身所主管事務都會產生如此訛誤，他人有所誤解誤傳，完全不令人意外。

其次就是美艦刻意通過台灣海峽，若並未執行任何軍事性之「自由航行行動」，究竟是否存在任何其他政策意義呢？依據美國「2019年國防授權法案」(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19)第1086節「美國關於航行自由與飛越自由之政策」(United States policy with respect to the freedom of navigation and over-flight)原文如下：

SEC. 1086. UNITED STATES POLICY WITH RESPECT TO FREEDOM OF NAVIGATION AND OVERFLIGHT.
(a) DECLARATION OF POLICY.—It is the policy of the United States to fly, sail, and operate throughout the oceans, seas, and airspace of the world wherever international law allows.
(b) IMPLEMENTATION OF POLICY.—In furtherance of the policy set forth in subsection (a),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 should—
(1) plan and execute a robust series of routine and regular air and naval presence missions throughout the world and throughout the year, including for critical transportation corridors and key routes for global commerce;
(2) in addition to the missions executed pursuant to paragraph (1), execute routine and regular air and maritime freedom of navigation operations throughout the year, in accordance with international law, including, but not limited to, maneuvers beyond innocent passage; and
(3) to the maximum extent practicable, execute the missions pursuant to paragraphs (1) and (2) with regional partner countries and all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由前述條文可以看出美艦通過台灣海峽係屬於前述第1086節第(b)條第(1)點之軍事作為，換言之就是依據前述法案要求：“在全球重要運輸航道以及全球商業關鍵航路，以例常與定期方式，保持海空兵力展示任務”；不過還是要再次強調，此並非同節同條第(2)點所述，為配合前述第(1)點所採取之「自由航行行動」。講實在話，能夠將「自由航行行動」真正目的與性質搞清楚者也不太多，所以艾斯培部長會在公開演講胡言亂語，實在也怪不得他本人被這些法條搞到眼花撩亂。

在理解美艦通過台灣海峽之政策底牌後，吾人必須要提出下列問題；首先是台灣海峽航行自由是否曾經受到過任何限制與影響，特別是嚴重到限制“全球重要運輸航道以及全球商業關鍵航路”(critical transportation corridors and key routes for global commerce)正常運作？假若通過台灣海峽商業航運之航行自由沒有任何問題，美軍派艦在此展示兵力，到底是要表達何種政治信號？

其次是美艦通過台灣海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假若是要表達維護台灣海峽航運暢通與航行自由，那麼在美艦未曾現身時刻，海峽航行自由與航運暢通難道就會發生任何問題嗎？所以美艦在台灣海峽現身穿越，其實是對著某個不存在之假想威脅，繪聲繪影胡亂指控。台海能夠穩定和平必須歸功於全年無休之中華民國國軍，而不是曇花一現偶爾穿越作秀之美軍艦艇或是戰機。若是刻意強辭奪理，運用軍事儎臺示威表態，說實在話美艦高調過台海，其實是撩撥北京露窘態。

再者就要提到美國國防部長奧斯丁在香格里拉對話時，透過演講指控北京：「吾人見到台灣周邊挑釁與破壞穩定之軍事活動與日俱增，其中包括解放軍機在過去數月中，幾乎每日以相當數量在台灣附近飛航。」(We’ve witnessed a steady increase in provocative and destabilizing military activity near Taiwan. That includes PLA aircraft flying near Taiwan in record numbers in recent months — and on a nearly daily basis.)但若北京援引五角大廈發言人聲明：「美國將持續在國際法所容許範圍內飛航、航行以及執行軍事行動；此將包括通過台灣海峽在內。」(The United States will continue to fly, sail and operate wherever international law allows, and that includes transiting through the Taiwan Strait)將燙手山芋扔回時，華盛頓又將如何招架？難道又要擺出州官放火嘴臉嗎？

其實各國軍艦通過臺灣海峽根本就是家常便飯，但是北京就是點名美軍抗議，並且藉此放話給東京看個清楚明白不要妄動。說實在話，整個問題表面上是在打法律戰，但真正問題核心關鍵還是在政治意圖；北京與華盛頓缺乏互信，就是從此等點點滴滴媒體放話叫陣，搞到雙方不論話講得再多，對方都難以採信地步。

最後倒是要提出各個媒體未曾注意到之漏網細節；在汪文斌發言時所提到用辭：「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中國國內法，台灣海峽水域由兩岸的海岸向海峽中心線延伸，依次為中國的內水、領海、毗連區和專屬經濟區。」2020年9月21日汪文斌本身曾經在記者會中公開表示：「不存在所謂的『海峽中線』」。當然吾人都能夠理解，對於當年由美軍所劃設，用以約制中華民國國軍軍事行動之海峽中線，現在被許多人曲解成為兩岸存有默契互不跨越之分隔線，北京當然不會接受此等規範。

但現在從汪文斌口中冒出所謂「海峽中心線」，到底又是何種意涵？會不會治絲益棼另生枝節，倒是值得各方繼續關注。其實汪文斌當時若是說，台灣海峽水域由兩岸的海岸向海峽中央延伸，其實就不會產生爭議。總而言之，儘管政治學不該是修辭學，整天在文字上打轉亂做文章，但畢竟還是要行家講行話，胡亂製造讓人誤會辭語，都只會產生無窮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