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淡江大學政經系全英文學程兼任助理教授
逼烏克蘭談和、發動關稅戰,再再彰顯了美國總統川普的獨特外交手法,他不企求建立穩固、體制化的國際關係,不形成集團性的國際建制,而是個別地處理與各國的關係,藉著元首外交的手法,一一晤談各國元首推動雙邊約定。
以烏克蘭戰爭為例,川普的前任拜登關切中國大陸的立場與角色,藉重北京瞭解莫斯科、施壓俄羅斯總統普丁;川普完全不一樣,他上任前後幾次宣稱與普丁可以說上話,認為可以說服普丁。川普上任後與普丁談也與烏克蘭主席澤倫斯基談,中國大陸不再面對美俄左右逢源。2023、2024年可見中國政府歐亞事務特別代表李輝赴烏克蘭、波蘭、俄羅斯與歐盟諸國,與各方溝通如何解決俄烏戰事;川普上台後,工作落在新任中國政府歐洲事務特別代表盧沙野身上,他的穿梭舞台受限,只能在媒體呼籲「烏克蘭和平進程不能僅由美俄說了算,至少歐洲方面就很有意見。」這話也點出當下川普主導、美俄密謀的現實。
面對貿易與關稅,川普也是幾度宣稱他與中國大陸主席習近平是好朋友,兩人應該要談。相較於拜登企圖建立美歐連線,連結美日韓高峰會等國際機制以打群架,川普與歐盟、日本、加拿大等,又吵又談都個別處理。
元首外交不是川普的專利,歷史上的美國總統尼克森與狄奧多·羅斯福都有類似手法:冷戰時期尼克森直接與毛澤東、蘇共總書記布里茲涅夫互動,羅斯福也以親力親為參與協調知名,成功調停了日俄戰爭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但這兩位總統的元首外交是補充既有國際秩序的不足,而川普是不甩國際秩序也不企圖建立整體性的新秩序。
拉著各國元首一個個談的同時,川普把協商當秀場,擺明了演給美國人民看,他與澤倫斯基公開地針鋒相對,與日本首相石破會談有2/3的時間對媒體公開,然後散場時拒不握手,都迎合了關稅戰的本質,所謂「交易導向」、「利益至上」,川普現實主義關照的是選票與特定階層的利益,基於內部政治的須要而非精算過的美國整體利益。
這點與1930年代時美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關稅戰雷同,1930年的斯姆特-霍利關稅法(The Smoot-Hawley Tariff Act)源自於共和黨想要爭取農民選票,提案對進口農產品加稅,是否真的有效另一回事,但媚俗動作獲得農民掌聲,很快地取悅選民的動作不限於農民,成為一連串地人人皆有的政策賄選、政治分贓,然後進口萎縮、消費萎縮、蕭條更劇。
川普的手法有1930年代的影子,包括他喊出的「對等關稅」,這名詞也是抄襲自1934年的對等貿易協議法(俗稱對等關稅法或互惠關稅法),只是1934的對等關稅法賦予美國行政體系與各國協商的權力,以求降關稅,今日川普挪用了對等關稅這詞但意義完全相反。
1934年之後的數十年,美國帶頭鼓吹國際貿易,建立國際貿易秩序,在之後的關稅暨貿易總協定 (General 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北美自由貿易協定 (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與世界貿易組織(WTO)都扮演了領導角色。
總結1930年代的經驗,第一步,美國先因為內部政治、民粹主義而發動關稅戰;第二步,各國報復、對抗;第三步,接下來美國換黨執政後開始與各國協商;第四步,逐步推動建立穩固的國際規則與體制。當下川普的關稅戰,原因相同,用的名詞一樣,當下才走到第二步,但各國已著手往第四步走,4月初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了史無前例的「中央周邊工作會議」, 搭配其繁忙的與日本、東南亞的互動,可見其外交與經貿的部署;結群結盟的不只中、日與東盟,為了5月19日的歐盟─英國高峰會,倫敦與布魯塞爾也起草了「新戰略伙伴」綱要,對抗川普以強化安全和貿易。如果關稅戰最終會落幕,以新國際秩序的建立為和局,未來接任川普的美國總統,以1930年代的歷史為鑑,再次帶領美國參與成為新世界的積極構築者?還是孤立地自成一國?關鍵仍得看屆時美國內部政治的動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