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許玲瑄/台北報導)根據統計,台灣的貧窮率全世界最低,但台灣真的這麼「富有」嗎?2030台灣無貧困推進協會(以下簡稱無貧困推進協會)呼籲衛福部,應調整貧窮線,照顧更多需要的人,「貧困和脆弱被看見得太少了」、「過度嚴苛的貧窮線簡直就是國家恥辱」,台灣的生活比想像中更脆弱,很多人都處於緊繃狀態。
立委張廖萬堅針對過低的貧窮率提出修法版本,類似的法律提案在立法院還有14案,但對於協會的呼籲和立委的提案,衛福部救助及社工司代理司長蘇昭如表示, 立委和民團的反應,衛福部都有聽見,對於修法的版本,蘇昭如說,「沒有被排進議程」。
禁不起任何碰撞、一不小心就會碎裂的「蛋殼人」
無貧困推進協會致力於台灣貧困現象的研究與倡議,前兩年進行的《台灣365》紀實攝影計畫,招募素人攝影師,紀錄上百位「蛋殼人」的生活,而這些「蛋殼人」,就是台灣被隱藏的「相對貧困」人口。
「我們看到台灣有很多脆弱者,包括我自己,現在還在租房,只要收入一有問題,整個家庭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曾淑美解釋,這個「蛋殼人」、「脆弱者」,指的是生活處於不穩定狀態的人們,入不敷出,一旦生病或失業,個人或家庭就會往下掉,「台灣365紀實攝影計畫呈現的貧窮圖像,就是我們生活周遭的蛋殼人」。
曾淑美舉例,攝影計畫中一位主角,原本在德國文化中心有份體面的工作,生活穩定,後來為了照顧生病的母親,辭去工作,現在只能吃老本,「但這種生活能持續多久?其實是很脆弱的」。
她不避諱的再以自己為例,她和先生年屆60,先生有全職工作,她則是自由接案,目前一家在外租房,上有生病的婆婆,需要看護照顧,下有兩個尚未成家立業的小孩,「我們家現在沒有缺吃少穿,但只要我或我先生生病或失業,房租就會立刻付不起」。
而這些脆弱的人看起來很普通,好手好腳、認真工作,像是我們周遭的任何人,若不是被採訪,他們的脆弱不會被關注,「藉由這個活動,讓更多人看見台灣貧困、脆弱的現象,看見後才能繼續推動改變」。
貧窮率被美化 社工批評《社會救助法》不符實況
截至109年,台灣的低收入戶有14萬6,342戶,30萬241人,約占全國總戶口數1.64%,全國總人口數1.27%,貧窮率不到1.3%。而在美國 CIA World Factbook 的全球貧窮率報告中,台灣的貧窮率是該統計中最低的國家,和台灣相類似的社經條件,韓國貧窮人口率 16.7%,日本15.7%,台灣貧窮人口比起日韓,僅十分之一不到。
《製造低收入戶》探討台灣的貧窮議題,作者洪柏勳在書中指出台灣1.3% 的貧窮率,是因為政府藉著特殊的低收入戶機制,壓低貧窮線,悄悄地將那14%的貧窮人口給藏起來了。書中結尾還提到他幾次和社工走訪低收家庭的經驗,「有些人真的很慘,家在山區裡面,開個不起眼的雜貨店,人就住在店後方約三、四坪的小空間,木板隔間,上面糊滿報紙,就是那種很符合窮人刻板印象的屋子。一個患有小兒痲痺的先生躺在床上,旁邊是個越南新娘。看到這樣的狀況,卻發現他們不能申請低收,真的很不可思議,也不合理。」
一位資深的社會工作者批評,「《社會救助法》是最不符合社會實況的法,台灣的窮人只有30萬人,可能嗎?」他說,現行的貧窮線設計,忽略現代家庭組成及關係樣態多元,一昧綁住互負扶養義務的血緣連結,虛擬所得的計算,以及債務支出不納入等,這都是造成台灣貧窮率「被美化」的原因。
立委張廖萬堅也指出,在服務過程中接觸許多陳情案,明明需要協助,卻無法獲得補助,原因就卡在中、低收入戶資格認定,「社會救助的條件,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更甚者會製造家庭糾紛。
所以他提出《社會救助法》修法版本,希望制度更符合實況,「政府在疫情期間,以特別條例的方式對弱勢戶進行紓困,現在(疫情趨緩)比較恢復正常生活,應該考慮進入制度性的處理」。類似的修法提案還有14案,目前都在立法院社福及衛環委員會待審。
衛福部救助及社工司代理司長蘇昭如表示,立委和民團的反應,衛福部都有聽見,她指出,除了中、低收入戶補助外,還有榮民津貼、老人津貼、身心障礙者生活補助等等,這些補助統計起來佔總人口15%;目前許多條文是礙於民法等規定,若有特殊狀況,可由社工特別認定。
對於修法版本,蘇昭如說,「沒有被排進議程,它影響的程度或迫切性沒有到那個程度」。
貧困就像社會疾病或創傷 「過度嚴苛的貧窮線簡直就是國家恥辱」
「貧困和脆弱都被看見得太少了」,曾淑美指出,這個計畫呈現兩個面向,讓社會對貧困的想像更多元,同時也看見,貧困的人其實是努力的。但足夠的努力卻仍無法脫離貧困,背後正是因為社會結構問題。
她說,很多人、包括她自己,尤其許多相對成功的人,對貧困者的直覺反應是「你有什麼毛病?What's wrong with you?」,覺得不夠努力才會導致貧困,她認為這是嚴重的偏見,「貧困就像這個社會的疾病或創傷一樣,很多人不願意面對,我們對貧困的看法真的要翻轉、要改變」。
曾淑美舉年輕保全的例子說,「今年22歲的黃杰,有家族遺傳的腎臟病,要定期洗腎。身為長男,因為父親受傷、失能,黃杰一人肩負一家五口的生計,高中畢業後就投入職場,除了保全,休假日還兼職其他工作。每個月勉強收入三、四萬元,但因為工時長、排班不固定,幾乎沒有時間與家人相處。」
「他有不努力嗎?沒有啊,他非常努力,他很努力的守護他的家」,曾淑美說,從計畫中的其他個案發現,幾乎所有人都以各式各樣的方式在努力,經歷各式各樣的辛苦,貧困的人不是遊手好閒,多數人和我們一樣努力生活,甚至更努力。
她也憤慨地說,「日本貧窮線都有15%,台灣的貧窮線你相信嗎?過度嚴苛的貧窮線簡直就是國家恥辱,太奇怪、太不正義了」。
對於人們的脆弱,曾淑美認為,「政府應該要提出看法和準備,例如應該先拉高貧窮線,然後制定相應的配套」,如此國家資源才能觸及到更多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