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沁玲／鳳凰衛視前駐華盛頓記者、主播

開春之後的上海，就像是一下子掉進了平行時空，每天發生許多令人拍案驚奇的事件，驚奇的程度沒有最高，只有更高，徹底刷新了無數人的三觀。這個中國具有最重要商業意義的城市，正以清奇的角度引起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關注的當下，無數人也不禁要問：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這樣不顧後果的巨大代價，究竟是始料未及，還是有另外一盤大棋？究竟是誰，才是這盤艱苦棋局的最大贏家？

截至目前為止，上海這座常住人口2500萬人的城市，已經累積有超過三十萬人確診感染Omicron，從三月開始，陸續有公寓住宅辦公樓因為發現陽性患者而傳出全面封閉管理的消息，然而感染人數卻未受控制仍然指數性增加，直到宣布四月開始浦東浦西陸續採取全封閉管理，儘管整個城市按下了長長的暫停鍵，感染人數仍然在攀升，在「動態清零」政策下，解封也就一直遙遙無期。有些社區已經封閉超過一個月，被關在家裡的人們，無論在飲食、醫藥還是心理方面，都面臨重大考驗。

由於幾乎沒有人預料到會在二十一世紀，具有超級國際大都市地位的上海可能發生斷糧、無醫療服務等人道危機，因此封城期間的上海，所發生的事件，恐怕連「不可思議、言語道斷」，都不足以形容。

無米下鍋、以物換物、定時搶菜、開團跟團，是封城期間一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寫照，運氣不好碰上相關單位以病毒可能擴散為由攔截物資，也只能另起爐灶繼續想辦法覓食；至於天價物資、高額配送費，這些錢能解決的問題，反而在眾多奇葩事件中，並不特別突出。除非碰到所住的社區突然被徵召作為方艙醫院，若是不配合可能遭到警方暴力「執法」；或是檢查出陽性，但是遲遲沒有車來接送至方艙醫院，最後自己好轉呈陰性，車倒是來了，無論如何都要被送到條件不明的隔離環境….等等特殊情況，正常情況下一般老百姓的日子，總還能過下去。

不擅用網路及手機App的長者們，則面臨缺食少藥，又不知如何求救的景況，幸而黑暗中總有光明，有些爭取到自治權的社區實行一對一制度，每戶長者都有年輕家庭對接，幫忙買菜買藥。但是買藥這件事在封城之下，有時是難如登天的大事；藥房基本不開門，每天僅開放少量藥物供網上購買，原因是運力有限，因此普通成藥能買到都算幸運，至於處方用藥，就得各憑本事了。然而也就在這樣運力極其有限的情況下，卻有一款中成藥，莫名其妙成為「指定動作」，被規定必須優先送到每個社區，直接導致擠壓其他民生物資的運送。

封城期間若是不巧生病需要上醫院，更是一場大賭注，很多醫院完全不收門診病患，急症病患則要面臨過五關斬六將的考驗：首先打了急救電話但是救護車能不能來是個未知；救護車來了送到醫院收不收，能不能馬上收，又是個問號；醫院收了治不治，仍然是變數。這一切的根本原因，與許多醫療院所傾其所有，將醫療資源幾乎全用在對抗新冠病毒有關，醫療人員要到各社區執行浩瀚無止盡的核酸檢測、抗原檢測，並被分派到各地方艙醫院，累到人仰馬翻，甚至出現方艙醫院有醫生暈倒，一群生龍活虎陽性病人抬著醫生健步如飛的情況，醫療資源嚴重擠兌，根本沒有餘力治療非新冠的病人。有些醫院「力行政策」要求必須有核酸陰性報告才能收治，一等幾個小時報告還沒出來，病人等不到報告撒手人寰的情況並非特例。還有病患因為醫院未能及時收治，最後忍受不了痛苦選擇自我了斷。

這些被稱為「次生災害」的案例，被寫成一篇叫《上海逝者》的文章，文後的留言板不斷有新的案例被增添，宛若哭牆，直到這篇文章很快的無法正常訪問。

那麼究竟是誰在這場災難中獲益呢？是那些收著高額運送費用的運輸公司、快遞公司嗎？由於各地防疫政策不一且多如牛毛，跨省跑的貨車司機幾無例外被各地機關貼滿封條，幾天、甚至幾星期，連車門都無法開，吃喝拉撒都在小小的駕駛室中解決；碰上封控關閉的路段，高速公路一停就不知多少天，不僅司機沒吃沒喝，載運的貨物要是生鮮物品也早已報銷，還有運牛車，牛隻活活餓死在車上的情況。城內情況也不樂觀，封城之下能夠在路上跑的車輛都需要各種證明，運力本就極其有限，送貨小哥既無法入住飯店，又擔心回家萬一社區出現陽性案例就無法出門，因此大多睡在車裡，密集接觸社區也大大增加染疫的風險，兵疲馬困。因此物流公司出現「自殺式運送」，從外省派大量人員支援，一批隔離，再上一批，不計成本確保運力。

那麼是政府機關獲益了嗎？各地區最小的政府機關，居委會，已經在這次封城中出現無數崩潰的聲音，他們一邊得完成上級交辦連綿不斷的檢測任務，一邊得面對居民提出的各種無法解決的問題，基層扛著巨大壓力，甚至還有地區衛健委官員以極端方式結束了自己生命。至於最大的政府機關，中央核心領導成員封城期間風塵僕僕到上海視察，也並沒有因此收穫勤政愛民的名聲，甚至當最大官媒中央電視台報導上海逐步恢復秩序的新聞時，還被爆出新聞畫面造假的負面消息，同樣灰頭土臉。

商業情況則更加堪憂，不僅上海市內實體商業活動全面暫停，受到供應鏈斷裂的影響，已經有多家車廠宣布停產，還有許多商家悲觀宣布，待到解封，就著手清算公司，失業率預料上升。移民諮詢則逆勢增長，許多新老上海人說，上海，已經不是他們記憶中的樣子。

看似一盤全局皆輸的局，究竟誰贏了？有人說，如果不這麼嚴格實施動態清零，中國將有上億人被感染，死亡人數不可計數，為了這個可能，再難也要堅持。然而以上說法並沒有完全科學根據，況且沒有人知道，這個堅持清零的代價，是否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還是，其實我們壓根看錯了棋局，另外一盤大棋，才是真正的大魔王？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中寫道：「物之反常者為妖」，一個被稱為魔都的城市，正在經歷一場不可思議的運動，是否有妖，且待時間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