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國立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國、民兩黨為提名立委候選人,正在做民調與黨員投票決勝負,這套民主制度也引來黨內候選人的激烈競爭,內戰不斷,完全不輸真正的全國性立委投票選舉;從台北市的芯費、堅偉大戰,打到台東的劉櫂豪、賴坤成爭提名;這初選結果,現任者都意外被淘汰,引發廣泛討論。本專欄系列,從選舉歷史、空戰,到兩黨策略及典範移轉,一一分析解讀這波內戰的民主選舉意義,第一篇先談國民黨徐巧芯打敗費鴻泰、民進黨王世堅阻斷何志偉連任之路。
徐巧芯和費鴻泰爭取台北市的國民黨立委黨內提名,雙方使盡全力,可謂心肺糾結,如果兩位不介意,或可謔稱為「猩狒大戰」,猩猩、狒狒同屬靈長目猴總科的大咖,與兩位同屬國民黨一級戰將一樣,但若再分類下去,猩猩為「猩猩屬」、狒狒為「狒狒屬」,二者還是不同,如同徐費二人背景、觀念不同,戰法亦不同,但最後費鴻泰不但輸了全民調,連黨員票也輸了一票。
四年前,同樣費鴻泰面臨中生代王鴻薇競爭,雖然全民調也輸了,但黨員票卻輾壓王,取得提名;對手徐巧芯和王鴻薇兩人特質接近,為甚麼四年前費鴻泰會贏,四年後卻輸了,是黨內有高人暗中出手,還是黨員人心思變?
同樣的例子,民進黨王世堅阻斷何志偉連任之路,士林大同區是民進黨鐵票區,何志偉家族財力堅實,爸爸做完、媽媽做,媽媽做完、兒子做,地方經營著力深耕,民進黨採全民調,何志偉陸戰實力並沒有反映在電話民調上,居然輸了,這又透露甚麼訊息?
這兩個黨內互打的案例,很多評論著眼於「世代交替」,但世代交替不會只限國民黨吧,民進黨不用?被70歲叩叩姐嫌老的王世堅,居然贏了年輕帥哥,顯示「世代交替」似乎並不足以解釋這個現象。
事實上,這兩個案例呈現台灣選舉的典範轉移;台灣選舉典範是甚麼?早在1995年,我出版《競選廣告》書中,就揭櫫了台灣選舉的未來發展趨勢,即
‧文宣專業化
‧通路多元化
‧選民區隔化
‧候選人明星化
2004年《競選傳播與台灣社會》回顧選舉歷史就印證這樣的現象,2012年《競選傳播:策略與管理》再次強調這四項原則的重要性。其中「候選人明星化」即強調要有鮮明個性,具親和力,並與媒體友善爭取曝光露出,早期的政治明星,如省議員的五龍一鳳,黨外崛起的黃信介、康寧祥,民進黨初期的陳水扁、謝長廷、朱高正,美麗島世代的呂秀蓮、施明德、蘇貞昌、盧修一,無不具備明星特質。
上述的個性鮮明、親和力、友善媒體只是充分條件,早期的明星化候選人還必須具備一項必要條件:戰鬥力,可以擔任攻擊砲手,發揮打擊力修理對手,戰鬥力指數越高,越具明星相。
90年代國民黨舒服飯吃慣了,可以和民進黨對幹的政治人物,也只有趙少康,難怪被稱「媒體金童」;而民進黨是穿草鞋的,戰將可多了,尤其長扁的戰鬥力指數驚人,1994年台北市長首次民選,趙少康脫黨參選,長扁互爭民進黨黨內提名,陳水扁勝出,謝長廷慨然擔任扁的總幹事,不理國民黨提名的黃大洲,只針對趙少康「每日一問」,修理趙在環保署長任內購買林地,逼得趙把林地捐出。
這顯示早期的典範,「候選人明星化」的戰鬥力是要砲擊對手,民進黨攻擊國民黨是外來政權,欺壓台灣人;國民黨攻擊「台獨=台毒」,中國會武力犯台。當時砲口向內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會被驅離體制,如朱高正、趙少康最後都黯然離開,自創政黨;但現在不同了,砲口向內更可以得到掌聲,看看徐巧芯、王世堅,他們有沒有砲擊對手能力,當然有而且很強,但他們還有一項費鴻泰和何志偉沒有的特質,就是挑戰自家體制的膽識,自成「堅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挑戰自家體制,就是「反省能力」,台灣民眾普遍賭爛兩黨,無論國民黨、民進黨,兩黨政黨支持度均不足30%,國民兩黨本來就壁壘分明,在蔡英文執政後更形同水火,不但互相討厭對方,連對自己原先支持的政黨也失望,於是在黨內互打的狀況,有「反省能力」的候選人就會獲得更多的支持。
政治人物獨舞沒有用,必須配合媒體演出,在早期媒體資源稀少,只有三台兩報,政治人物對媒體是依附關係,媒體可以創造英雄,也可以一夕間把英雄打為狗熊,當時是狗搖尾巴,英雄要看媒體臉色;現在可不同了,媒體數量多,新聞台24小時要新聞,媒體與政治人物成互賴關係,英雄引領媒體,成了尾巴搖狗,會砲打中央的政治人物,具衝突性新聞價值,反而更得到媒體青睞。
以砲打中央,帶出政治人物「反省能力」,成了候選人明星化的新典範,黨內乖乖牌,等著被主子、聖上摸頭欽點,或是死抱神主牌的政客,選民再也不買單了。
註:五龍一鳳是60年代省議會中,6位非國民黨籍的省議員,台北市郭國基、台南縣吳三連、雲林縣李萬居、高雄市李源棧、宜蘭縣郭雨新,及女性的嘉義縣許世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