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專欄/新聞人劉益宏難稱人格典範 卻想學也學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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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6 00:00

施威全/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警察怕記者、記者怕黑道、黑道怕警察」,上一代的新聞人常這樣說。的確,記者怕被叫去喝兄弟茶,而幫派大哥最怕送到綠島管訓。但劉益宏(1949-2023)不一樣,他面對黑道吃得開,因為不管何幫何派,總有兄弟有求於他;在中國大陸、在澳門,為了新聞他總可以找到藏匿的台灣黑道老大。若把民意代表也加入這個一物剋一物的食物鏈,「警察怕民意代表、民意代表怕記者、記者怕黑道、黑道怕警察」,棒打老虎雞吃蟲的江湖中,警察、黑道、議員與立委,劉益宏交遊廣。

劉益宏去世,有些政治人物鬆口氣,劉益宏知道他們的陰私,而且是特別麻煩的事。在台灣政治人物幾乎無所不能,一定是棘手且有違道義的事才會需要拜託劉益宏處理。儘管他口風緊,臧否政治時不會議論人的倫常問題,公開與私下都不會,但那些因為陰德私事惹到麻煩而拜託劉益宏處理者,不管當了首長或立委,見了劉益宏總是心裡有虧,現在再也不用怕劉益宏了。

劉益宏不怕沾惹是非,不怕得罪人,各方常有求於他,他被當作一號人物,特色是公平處事、原則清楚。一套規矩,當然不同於法律規定,他用來面對黑白各界,不分尊卑一視同仁,對於年輕點的、弱勢點的,還有女性,還會多一份寬容。他不為難人,當他約見面、打電話有事商談時,不用害怕,劉益宏不強人所難,他幫朋友喬事、代轉要求時,被要求的人做不到,只要把道理說清楚,劉益宏會反過來勸另一邊放棄,或繞個彎找別的方法。

他涉足江湖始於他的新聞工作,採訪累積的人脈是他的資產。很難稱他是媒體人的典範,因為新聞人各有志業,每個人的新聞理想不同;但劉益宏的境界的確很多媒體人想學學不來。

蔡衍明是他朋友,劉益宏提醒下蔡衍明買下中時集團;但他常拿余紀忠的報人精神要求、批判蔡衍明。劉益宏自稱吃喝嫖賭小節有虧,但遵守余紀中時代的文人骨氣和記者氣節。蔡衍明和黎智英為報業版圖打筆仗時,他痛心地說,雙方的寫手都是時報同事,同室操戈。對於同業身不由己他有同情性的理解,他更氣媒體老闆們的格調,不只蔡衍明、黎智英,王雪紅、練台生、林榮三,他都罵。

他有罵人的本錢,因為他不像多數的媒體人必須以俸禄為生。蔡衍明主掌中時後,劉益宏擔任中視董事,因為蔡衍明請託,希望必要時劉益宏可以有名義幫中視。這席董事是蔡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不支薪,但後來理念不合,劉益宏一封簡訊與蔡衍明絕交。劉益宏說,媒體具有教化社會的公器性質,不該視之為私人武力。

2013年的著作〈新聞一本正經─向蔡衍明告別〉,最後一章裡,他寫下「老記者的諍言」,談他的新聞工作訣竅,留下些給後輩參考的經驗外,他認為輿論亂象下,媒體無法培養出好記者,這點特別憂心。為了新聞,塞錢、請客、上酒店,劉益宏的手法可以很匪類,但他對媒體的期待很傳統、正經。他不是兄弟、不是政治人物,骨子裡他就是新聞人。

劉益宏,媒體生涯40多年,以司法、社會新聞著名,寫黑白兩道故事,也寫社論,批兩岸政治人物也批名嘴同行。他曾任中國時報地方組記者、社會組記者、採訪組副主任、專案組主任、主筆、副總編輯、時報周刊副社長,著有〈江湖一本正經〉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