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2027年中共將武力侵台?這是迷思。2027年統一台灣是習近平無可逃避的歷史任務?這說法是台灣媒體炒作,堪可比擬劉伯溫燒餅歌。西方報導談2027年時,有所誇張但並非都無所本,而台灣媒體引述時,去頭截尾,把西方評論裡強調的但書、條件都忽略,只是強調2027年這個時間點,攻台成為唯一重點。
臺北時間10月4日美媒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新聞網(CBS News)刊出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局長伯恩斯(William Burns)的專訪,CBS網站上大大的標題強調了整場訪問的重點:「普丁會是危險與魯莽的:CIA局長討論俄羅斯總統的走向」,但台灣媒體轉載時,例如自由時報,標題成為「CIA局長:習近平指示解放軍2027年前準備武力控制台灣」。不是說自由時報有誤,媒體的本質就是去脈絡化,在乎如何吸引閱聽者,但讀者如何避免坐井觀天、不誤以為全世界每天都關注台灣,更是察查台灣真實處境的必要功課。
伯恩斯的確在專訪裡有段落談習近平與2027年:
「習主席…堅定致力於統一、達到控制台灣的同時,他更傾向於尋求不使用武力的手段來實現這一目標。但他也指示他的軍隊,我們知道,最遲在2027年準備好可以成功侵略臺灣的行動。因此,現實是至少在我們看來,越進入這十年,潛在衝突的風險就越大。」
他的這段話,自由時報加油添醋並轉譯成了:「更傾向於使用認知作戰、假消息等相對和平的手段來實現其統一大夢,而不是訴諸武力」、「2027年前準備武力控制台灣」。
CIA局長的這段談話與近一年來中共黨政機關的發言頗一致,和平統一是處理台灣問題的主旋律。不管是國家領導人層級,或是國台辦發言人層級,不管是軍方或外交部,中國大陸這訊息很清楚。CIA局長說習近平更傾向尋求不使用武力,這是內行話。
所謂「在2027年準備好可以成功侵略臺灣的行動」,不代表2027年就會武力侵台或以武促統。從兩岸現況到武力犯台,有太多門檻。
所謂軍事上「準備好」,不代表在全球軍備較勁中,2027年中國大陸就足以超越美國,還早得很。前國安會秘書長丁渝洲曾對美國軍方訪賓說,期待美國不要輕舉勿動,陷台灣於不利。丁秘書長的論點是,美國為世界軍事霸權,以海軍為例中共遠比不上,但戰場若是台海或台灣東海岸,美軍要馳援大費周章。
美中若對戰,美國得考量該投入多少資源,而資源投入要花時間,畢竟台灣東岸不是美國西岸,更非面向歐洲的美國東岸,對美國不是首要,也不是次要。時間與資源是美國的挑戰,同時也是中共的課題,因為中共若攻台,目標在快速地控制台灣,避免讓西方各國有時間介入是關鍵變數,美國的因應方式將決定中共是否發動侵台。所謂習近平要解放軍準備好,這個準備好的目標,頂多是控制台灣關鍵設施的能力要準備好,與美軍在台灣東岸幹架的首波衝突要準備好,不是準備好與美國展開太平洋戰爭。如同二戰時日本可以突襲珍珠港,不等於已準備好打贏美國在太平洋的艦隊。
就算中共軍事實力突然每年增強10倍,足以掌控太平洋,2027年有實力打仗不等於就會打仗。第一,因為美中的關係本質是合作,兩國正大做生意一起賺錢,兩國關係不是你死我活。其次,台灣問題對中共很重要但不是最優先事項,台灣問題鑲嵌於美中關係,美中關係決定台灣議題,而非台灣議題決定美中關係。
第三,對中共而言統一的問題糾纏的不在於如何統一,而在於治理。如何統一,早有定調,和平統一是主調。中共不放棄武統,因為對其而言武統與和平統一是辯證的存在,沒有武統就沒有和平。相較於如何統一,治理是更棘手的課題,這是鄧小平提出一國兩制的源由。一國兩制不是專為港澳而提出,而是中共與美國建交後,認為可以與台灣談判的籌碼增加了,向當時的蔣經國政府提出的談判條件,那是大陸結束單打雙不打(砲轟金門)、轉向和平談判的轉折點。一國兩制對正統馬克斯主義者而言,其宣示容忍資本主義的存在,是離經叛道的主張,也只有鄧小平的政治威望與實力才敢講出這種背祖忘宗的話,鄧小平的出軌言論,正是企圖解決治理台灣的問題,而這策略的實質內容迄今仍模糊,尚待研討,沒有定案。如何治理八字都還沒一撇,如何發動統一或武統?
以中共建黨百年、建軍百年、建國百年作為時間點,觀察中共是否發動2027武統,或習近平是否將承擔歷史責任統一中國,這是把世界大政、歷史發展當成辦生日慶典來看待。辦慶典,搭搭牌樓、弄個遊行、升旗典禮熱熱鬧鬧,如此而已,頂多加個閱兵與分列式,或創作首愛國歌曲集合歌星大唱明天會更好。人類歷史大事都不是按照紀年來安排,美國沒有等到西元2000年才安排太空人登上月球,納粹不是在德意志邦聯憲法100年紀念時成立,是人類的主觀能動性寫下紀元,不是100、200這些數字寫下人類歷史。習近平政權大喊民族復興、百年歷史,為了建立政權的合理性強化與歷史連結,不代表預告了未來事件表。描繪習近平歷史地位的文字寫入憲法、法律、黨章文件等等,正是他有所缺憾,不代表他具有鄧小平的權威足以背棄共產主義擁抱資本主義、高喊開放、建立經濟特區、提出一國兩制…習近平寫不寫歷史,要看美中關係動態發展,無法現在訂明預產期。2027年可以是輿論標題或小說題材,但不是推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