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競／中華戰略學會資深研究員

本月19日英國路透社以《專訪：韓國總統尹錫悅可能同意對烏克蘭提供軍援》(Exclusive: South Korea's Yoon opens door for possible military aid to Ukraine)為題，報導韓國總統尹錫悅在接受該社記者專訪時，對於韓國對外政策所表述立場。但是該份報導中，下列涉及臺灣文字內容(中文係由筆者所譯)：

On Sino-U.S. rivalry, Yoon has trodden cautiously, with China being South Korea's largest trade partner, but he has been more vocal over tension in the Taiwan Strait.

針對美中對立較勁，尹錫悅應對相當審慎，此因中國大陸為南韓最大對外貿易夥伴國，但他卻對臺灣海峽情勢緊張，更願意明確表達立場。

Tensions over democratic Taiwan, which China claims as its own, have spiked as Beijing intensifies diplomatic and military pressure to get Taipei to accept Chinese sovereignty.

針對民主化臺灣之緊張情勢，中國大陸堅稱為其領土，已經讓北京提升外交與軍事壓力，以便迫使臺北接受中國之主權歸屬。

"After all, these tensions occurred because of the attempts to change the status quo by force, and we together with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bsolutely oppose such a change," Yoon said.

尹錫悅親口表示：“總而言之，此等緊張情勢皆因試圖透過武力改變現狀所致，而我方將與國際社會保持相同立場，堅決反對此種改變。”

"The Taiwan issue is not simply an issue between China and Taiwan but, like the issue of North Korea, it is a global issue."

“臺灣問題不僅是中國大陸與臺灣之間問題，其猶如北朝鮮，其實是全球性議題。”

卻顯然是引起北京強烈反應。但若是深究整個過程，其實不無可能是由首爾刻意布局，存心引發北京強烈反彈，以便在尹錫悅啟程訪美前，能夠藉此向華盛頓表態，希望在面對拜登政府時，能夠獲得某些外交斡旋空間。

基本上尹錫悅此項發言，已經引起雙方外交罵戰；但依據中國大陸外交部4月20日記者會記錄，其導火線卻是由韓國官方新聞通訊社韓聯社首先挑起：

韓聯社記者：近日，韓國總統尹錫悅在接受路透社採訪時就臺海問題表示，我們同國際社會一道，堅決反對以實力改變現狀。中方對此有何評論？

汪文斌：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臺灣問題純屬中國內政，是中國核心利益中的核心，解決臺灣問題是中國人自己的事，不容他人置喙。近年來，臺海局勢緊張的根本原因是島內“臺獨”分子在境外勢力的縱容和支持下搞分裂活動。“臺獨”行徑與和平穩定水火不容，要維護臺海和地區和平安寧，就要旗幟鮮明反對“臺獨”，反對外部干涉。朝鮮和韓國都是已加入聯合國的主權國家。朝鮮半島問題與臺灣問題的性質和經緯完全不同，根本不具可比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希望韓方切實遵守中韓建交聯合公報精神，恪守一個中國原則，審慎處理臺灣問題。

針對中國大陸外交部透過記者會如此聲明，韓國外交部副外長張虎鎮隨即在4月20日，召見中國駐韓大使邢海明，就中方評論韓國總統尹錫悅涉臺發言表達抗議。而北京外交圈當時盛傳，中國大陸在當日亦不甘示弱並還以顏色，由外交部副部長孫衛東召見韓國駐華大使鄭在浩表達立場。但整個事件繼續升溫，依據中國大陸外交部4月21日記者會記錄，雙方再度交鋒：

韓聯社記者：韓國政府認為昨天中國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有關韓國的表態是“外交失禮”，並“召見”中國駐韓大使提出抗議。中方對此有何評論？

汪文斌：針對韓方就臺灣問題發表的錯誤言論，中方已分別在北京和首爾向韓方提出嚴正交涉，全面闡述中方立場，強調一個中國原則是中韓關係的政治基礎，要求韓方恪守中韓建交聯合公報精神，在臺灣問題上謹言慎行。中方維護自身主權和領土完整正當合理、堅定不移。希望韓方切實恪守一個中國原則，同中方一道以實際行動維護中韓關係健康穩定發展。

此外在21日記者會中，顯然中國大陸外交部刻意安排《環球時報》提問，再度重申並說明北京對於臺海情勢之法理觀點與立場。

不過真正峰迴路轉發展狀況，卻是在4月23日凌晨1時27分，中國大陸外交部以《外交部副部長孫衛東就韓國領導人涉台灣問題錯誤言論向韓國駐華大使提出嚴正交涉》為題，再外交部官方網站刊登新聞報導，不但證實外界外交部副部長孫衛東召見韓國駐華大使鄭在浩表達抗議傳聞，更從字裡行間解讀出重要外交信號。依據目前發展狀況，吾人可確認下列要點：

首先是諸多學者專家普遍認為，本次外交抗議罵戰，根本就是由首爾刻意挑起；不但事件源頭是韓國總統尹錫悅接受路透社專訪所表述立場，同時在4月20日中國大陸外交部記者會中，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是因韓聯社提問後被動回覆，而非在記者會問答階段前主動表態。對比被動回覆與主動表態，吾人應可理解罵戰源於何處，當初是由何方挑起此事，北京最初基本應對原則為何。

韓國總統尹錫悅如此表態，並且透過官方通訊社記者提問主動求戰，不會不理解其所將面對外交風險，但必然是另有所求。究竟是應付國內政治消費需求，以便挽救日益滑落之政治支持度，抑或是在出訪美國前刻意表態，其實都有可能，但如此外交招式，都未見得能夠獲得明顯政治效應，實在很難明確加以解讀。

其次更要提醒，連續兩日記者會中，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皆未點名尹錫悅，不過在回覆時，藉由指出「朝鮮半島問題與台灣問題的性質和經緯完全不同，根本不具可比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用來直接反擊尹錫悅受訪時表示："The Taiwan issue is not simply an issue between China and Taiwan but, like the issue of North Korea, it is a global issue."由此可以看出，直到21日當時北京仍無意撕破臉點名批判尹錫悅。

再者就要指出，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連續兩日在回覆韓聯社記者提問時，都提到雙方建交聯合公報；未來若是繼續交鋒，北京顯然會依據該項外交文件內容質問首爾，以便迫使對方退讓。

不過等到4月23日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表新聞稿，證實已向韓國提出嚴正交涉時，顯然證明事態正在升溫，同時亦毫不客氣地開始點名批判尹錫悅，甚至在標題與內文，還兩度以“韓國領導人”輕蔑用語，而故意不稱其職銜。由此就可看出北京正在加強罵戰火力，後續不無可能祭出相當制裁手段，以便加強施壓力道。

最後就要強調，不論未來北京如何報復或者施壓，整個事件源頭是由尹錫悅接受媒體訪問發言內容所引起，而不是因為任何具體外交政策，因此整個外交爭議焦點到最後必然就會集中在尹錫悅個人身上。假若是因為體外交或是軍事作為觸怒北京，在韓國內部還有政策辯論空間，亦可能獲得社會民眾支持。但若是政治領袖個人發言用辭用語不當引發爭議，特別是與外交政策文件所提政治承諾存在矛盾時，在韓國社會恐怕就很難獲得背書。

總而言之，很快就會看出，尹錫悅此項政治表態，究竟最後是船過水無痕，抑或是為此付出實質代價。但亦可從中看出，到底在韓國眼中，臺北會有多少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