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專欄/歡迎盧貝松,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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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16 00:00

鄭自隆/國立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盧貝松履行十年前的承諾,要來台北拍片,片名《周末在台北》,由夫人來台洽談,日前市長蔣萬安並陪同勘景;歡迎盧貝松,但新片若有部分資金來自台北市政府補助,則內容可要細酌。

電影做為城市行銷的管道是個好主意,城市行銷可以透過「風格塑造」與「活動行銷」,二者應相輔相成,只有「風格」沒有「活動」,城市將缺乏朝氣而趨老化;只有「活動」沒有「風格」,那是膚淺而沒有內涵,暴發戶式的炫耀,是個沒有個性的城市。

活動行銷是舉辦活動,從春天的杜鵑花節、仲夏的大稻埕煙火節,到每年例行開春的台北燈會,以及特色商品的牛肉麵節、友善移工的開齋節都是城市行銷活動,甚至每隔幾年也會有被稱為mega event的大型活動,如花博、世大運、設計博覽會或台灣燈會等,台北並不缺活動行銷;而城市風格則需要長久的經營,方能成就城市印象、建立城市個性,塑造城市風格的元素,可以來自歷史、建築、景觀,或人文氣象、地理條件、城市代表產業,而電影則是推廣城市風格最直白的媒介。

用電影行銷城市成功案例很多,如奧黛麗赫本的《羅馬假期》Roman Holiday就是典型的好例子,一部電影遍訪羅馬景點,還額外「置入」義大利機車司庫達;此外亦有兩個可討論的案例,一是40年代的黑白電影《北非諜影》,其英文片名就是城市名字Casablanca,卡薩布蘭卡是非洲摩洛哥的一個並不顯眼的沙漠城市,但卻因電影而聞名於西方世界,2007年美國編劇協會公佈影史「最偉大的101部電影劇本」名單,就由《北非諜影》奪冠。

卡薩布蘭卡是西班牙文房屋casa與白色blanca二字合併而成,意思是有很多白色屋子的城市,的確卡薩布蘭卡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阿拉伯城市,摩爾人、黑人、阿拉伯人、西班牙人、法國人混雜。《北非諜影》成了卡薩布蘭卡城市行銷資源,很多觀光客到了卡薩布蘭卡,第一個要找的就是男主角韓福瑞鮑嘉所開的Rick's酒吧,殊不知此酒吧是好萊塢片場的臨時搭建的場景,並不是真實存在;但無中生有的故事,讓城市脫穎而出,自40年代紅到現在。

另一部是60年代的《蘇絲黃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原是愛情小說,作者為英國人Richard Mason(李察梅森),1957年出版,曾為舞台劇,1960年派拉蒙製作成電影,就在香港取景,天星小輪、天星碼頭、中環、灣仔六國飯店、香港仔避風塘都入鏡,在當年是極轟動的電影,並讓女主角關南施Nancy Kwan一片成名。

此片完全聚焦香港,照理是一部很好的城市行銷電影,不過其故事是說,一個西方畫家在渡輪上認識謎樣的華人女子蘇絲黃,後來成為畫家的專屬模特兒,二人並同居;畫家原以為蘇絲黃是出身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但後來發現她其實是灣仔妓女,並有一位私生子..…,最後這位畫家英勇搶救被土石流淹沒的私生子,雖然沒成功,但真誠終於贏得芳心。

表面上《蘇絲黃的世界》是愛情故事,但卻是以強烈的兩元對比,呈現好萊塢式西方白人沙文主義,代表西方的是白人男性、畫家、英勇救人,代表東方是中國女性、妓女、有待拯救的私生子,透過施捨、不對等關係來烘托西方價值的高貴。

整個《蘇絲黃的世界》就是Edward W. Said(薩伊德)東方主義Orientalism理論的印證,雖然薩伊德的《東方主義》出版於1978年,而《蘇絲黃的世界》早在1960年就推出;「東方主義」是指西方人把非西方的事物視為異類,以此建構對東方的認知;在歐洲人想像的世界中,東西方是不同的,西方是強而有力,文明而理性,而東方是遙遠曖昧、不文明還帶著野蠻,是被征服或等著被救贖、教化的國度,電影《蘇絲黃的世界》就將東方世界的「他者化」,以突顯西方的優秀,如此故事架構就不宜引用為城市行銷。

盧貝松2014年的《露西》Lucy帶給世界「台北什麼樣的城市印象?」

《露西》挾盧貝松盛名,全世界賣座,劇情張力極強,但電影中出現的台灣場景有桃園機場、101、晶華酒店、永樂市場、汀洲街三總,以及一些地下道,但除了台北101外,都不顯眼,看電影時即使特意找,恐怕也不會注意到;換言之,這樣的場景搬到香港、曼谷、雅加達、吉隆坡等亞洲城市取景,都無損於電影故事完整性,台北的文化或城市特質沒有被呈現,只是電影場景或「道具」。

更糟糕的是,電影把台北描述成毒販與國際黑幫流竄的城市,而且充滿西方至上的思維,女主角問計程車司機會不會講英語,不會,馬上拔槍斃掉,這樣對城市不會加分,甚至扣分的電影,台北市政府不但協助封街拍攝,還大方的補助3750萬元(包含台北市政府第二預備金2750萬元、與2017年世界大學運動會補助金1000萬元),比通常補助國片的197萬元多了19倍;或謂3750萬元台幣只不過是百餘萬美元,對盧貝松電影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對台北值得嗎?

新片片名《周末在台北》應該是以台北為背景,內容如何,台北市政府尊重創作不能置喙,不過即使不能過問介入也應知道故事情節與片中如何呈現台北元素,不能盲目丟錢;電影是行銷城市的捷徑,電影紅了,城市也就紅了,但這要押對寶,歡迎盧貝松再來台北,我們不要再押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