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柯文哲否認曾指控黑熊學院是義和團，但PTT、網路社群平台裡， 類似「黑熊學院沒意識到自己是義和團」的聲音頗多，年輕的聲音質疑黑熊學院，認為黑熊的主張類似面對洋砲洋艦的鐵拳。當年民間衛隊義和團的作用不是打敵人，而是「凡家藏洋書、洋圖、皆號二毛子，捕得必殺之」，以抓內奸為名騎在人民頭上。

本土民間衛隊要成為風潮，關鍵在信仰，口中唸著口號與符咒，那只是把信仰神聖化的儀式，義和團的問題之一是以信仰來面對現實，透過窺視而形成的世界觀當然悖離現實，以致於真的有人相信唸符可以刀槍不入。問題之二是透過信仰區分敵我，在內奸的大帽子下，不同意見者就是敵人。清廷宗室權貴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鐵拳不敵大砲，但懼於捲入忠奸之辨，無能阻擋義和團扭曲是非。掌握忠奸分辨的詮釋權，其信仰的關鍵在於思想傳播，義和團的儀式不止於符咒，大量的時間在傳功、練功、交往儀式，用來傳達思想理念。就好像課程、講座當然是黑熊學院的活動重點。

談到美台關係，媒體報導黑熊學院的活動有所議論：「…『美國吃定台灣」、『美國掏空台灣」、『美國出賣台灣』的相信者，顯現中共是非常有策略的在進行陰謀論作戰…」美國是否吃定台灣，是可以檢驗的現實現象，也是可以討論的概念，當把現實當成信仰議題時，所有對美台關係的提醒、對政府的檢討，都化約成中共的認知作戰，批判者成為外部敵人的協力者。這類指控，如同戒嚴時期的莒光日，對國民黨威權政府的批判，都被說成是中共、台獨、黨外三合一敵人。認知作戰成為幫政府辯解的遁詞，批評政府就是不懷好意，受敵人蠱惑，這標籤一貼，政府有錯就變沒錯。

黑熊學院反中，但其邏輯與中共談反送中運動一樣。中共對台的認知作戰持續存在，但不該把民眾對美台關係的質疑歸結為認知作戰的產物，就好像中共把香港的運動定調為是外國勢力介入煽動的結果。從1989年天安門到近年香港的雨傘、反送中，當然有美國因素，特別是中共把港媒呼籲美國介入都當成是與外國勢力勾結時，在此定義之下，美國的影子無所不在。中共的定調是把頭埋在沙裡的鴕鳥，心裡清楚，若非中共治理有問題，怎會30年前香港年輕人自認為中國人，今日的香港年輕世代中國認同淡薄，「我是香港人不是中國人」。把人民的批評歸咎於外部勢力影響，黑熊非常中共。

若說外部勢力必須警覺提防，小心身邊匪諜圍繞，那黑熊學院如何看待美國？台灣兵役延長，總統蔡英文否認美國施壓，但公布後美國在台協會迅速公開挺身支持，如何解讀？黑熊又如何看待台灣某些NGO？有些NGO，包括參與所謂認知作戰陣線的，與美國的NGO有關係，而特定美國NGO與美國政府有直接的經費關係。若說因為美國是好人，所以是台灣在認知作戰戰場上的盟友、美國因素無損台灣的獨立自主，那這就是信仰，不是分辨事實與是非。

其實光明正大領有美國聯邦政府經費者，在美國法制、國會監督下，做為非部門單位，反而有很高的自主性與透明度，未必等同於美國意識形態的宣揚者；看不出是否拿了美國聯邦經費的國際NGO，反而蒙上了美國政府情治或文化單位的幢幢魅影。不論是美國NGO、台灣NGO，不能因為其與美國政府有關連，就認定他們所有對中共的批判是錯的；同樣地不該把發聲異議反政府的客體都當成認知作戰的產物，即便該論調有利於中共、為中共辯駁。

從2003年始，中國國務院辦公室屢次發布美國侵犯人權年度報告，內容精彩，直指美國問題，但贊同其對美國的指控，不等於贊同中共在自家土地上侵犯人權的措施，不等於肯定中共政權的意圖，也不等於否定美國社會體系對美國人權的努力：美國輿論呈現的自我修復能力，此刻中國大陸社會上看不到。

用信仰來號召同盟，只是簡化現實問題的愚民動員。美國是否吃定台灣，是事實問題，不是信仰問題。耙梳2004年第四屆TIFA至今的美台經濟互動，台灣要的，美國一直設立關卡阻擋，美國善於把應該在TIFA討論的議題拿來做為開啟TIFA的前提，遑論台灣要的FTA，18年了，台灣在美豬、美牛、瘦肉精、狂牛病議題都讓了，FTA仍無蹤影，美國拿個台美21世紀貿易倡議搪塞，台灣得假裝開心，儘管這是美國要的，議題設定權力都掌握在美方，台灣政府還得拍手。台灣是美國的工具人，自稱暖男（美國的價值同盟），只是政府自我安慰，兼騙騙台灣人民，這些不是中共認知作戰編織出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