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若曄

中國前國家主席江澤民逝世，海內外一片悼念之聲，幾乎所有中國大型網站首頁連日來都以黑白方式呈現，相當於過去傳統媒體時代，國家重要人物逝世時，報紙以黑白色印刷致上最高級別的悼念。關於江澤民作為一個承上啟下中國領導人的豐功偉業，以及任內因改革開放為中國社會帶來各種影響深遠的弊端，史家自有評斷，本文更多分享關於江澤民這個人，以及他與身邊朋友的互動。

在媒體上，你看到的江澤民是會被香港記者們的問題激到不行，兩次返身對著鏡頭大罵媒體「Too young too simple, sometimes naïve」的跋扈形象；是會在國家重要會面或慶典上老神在在拿出梳子梳起頂上為數不多青絲的奇葩形象；更常見的是他時不時會興之所至放聲高歌的灑脫形象，所唱歌曲中英俄文不限，甚至曾經在會見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時高唱《中華民國國歌》、背誦《國父遺囑》，引起媒體廣泛報導。當然，還有翩翩起舞、彈奏鋼琴二胡、各地留下題字等文人雅士習氣等畫面，在江澤民擔任領導人期間，頻頻出現。

但其實，江澤民是位不折不扣的理科生，他先是進入中央大學電機工程系，後來轉入上海交通大學畢業於該校電機系，畢業後分配到汽車生產製造業工作，還曾經擔任中國電子工業部部長，是妥妥的理工男。以下這段故事，就是發生在江澤民就讀交大時期，他與同寢室室友之間，一段超過一甲子的情誼。

筆者因緣際會二十多年前結識一位耄耋長者，時至今日仍交流不斷。十一月三十日中午，筆者接到老人傳來近一分鐘的語音訊息，提醒天氣轉涼要注意保暖，記得多穿衣服「別嫌自己臃腫」。老人聲音雖中氣不足有些發顫，但以一位近百歲長者來說，已是難能可貴的口齒清晰耳聰目明了。就在當天傍晚傳來前主席江澤民逝世的消息，立即將消息轉發給長者，長者那端連著幾天沉默，直到三日方發來語音：「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想是也陷入了無盡的回憶與幽思。

長者與江澤民，不僅是多年大學同室舍友，兩人氣味相投，都有那麼一股玩世不恭的氣質，更是有著換帖交情的好朋友好哥兒們。長者出身醫術世家家境優渥，家中有著長輩與孫中山先生合照的照片，從小出入起居都有傭人及奶媽照看，是典型的上海菁英家庭，家裡姐姐哥哥和他本人都是男生高帥俊朗女生美麗高貴，完美的人生勝利組。

然而這個小兒子天生反骨，對於社會上不公不義之事頗有看法，想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做出改變，因此加入了地下黨後來成為共產黨員，與這位來自江蘇揚州的同屋室友一拍即合，他們兩人一起學習一起吃喝玩樂；據長者憶述，江同學家中經濟並不寬裕，遠道而來求學，對於他這個本地少爺的生活，是很有些羨慕的。

曾經有好幾次長者帶著江同學去姐姐駐唱的餐廳——千金小姐並不是賣唱賺錢，而是穿著華貴的禮服，被邀請在當時上海的高級餐廳演唱歌劇——江同學聽得如癡如醉，欲罷不能，不知道他後來喜愛音樂的種子是不是這個時候埋下的？事實證明江同學的眼光相當不錯，長者姐姐後來長居法國，嗓音風靡了無數法國人。

長者雖然出身富貴，但是憂國憂民，看到當時中國絕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他也刻意簡化生活，曾經和「窮小子」江同學一起開玩笑的發誓，哪天誰發達了，就請對方到當時上海最高級的西餐廳吃飯。

想不到這個諾言，居然是江同學在幾十年後實踐了，他邀請長者和長者的家人，當然包括他那位高貴美麗的姐姐，一起吃飯，只是他稍微違背了諾言，吃飯的地點不在那家上海西餐廳，而是在中南海。長者回憶，江同學那天興致非常高，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還親自彈了鋼琴，姐姐當然也大展歌喉，之後幾年，長者幾次進出中南海，就像你我隔幾年參加同學會一樣。

然而多年來，除了偶爾的相聚，長者從來沒有向老同學提出過任何要求。長者是一名堅貞的共產黨員，始終以貢獻自己，為人民服務為人生指導原則，他被分配到鐵道部門工作，為聞名世界的中國鐵路建設盡了一份力量，他曾經因為工作在天寒地凍的黑龍江大興安嶺待了幾年，背部落下了毛病，原來英挺高大的身形被迫駝背，卻從來沒有怨言；他原來住在一個沒有電梯的老舊小公寓，南方的夏天燠熱難當，老人上下樓十分辛苦，直到後來才在友人幫助下搬進電梯樓。

他也曾經對江時代肇始的貪腐亂象痛徹心扉，年逾八旬的長者宣稱只要給他把槍，能把貪官全槍斃了。在他的認知裡，共產黨的建黨與成立，都必須以利益人民為絕對基礎，一切背離這個大原則的行為都是不可原諒的，所以他不敢和老同學談國事，怕控制不住自己。這幾年因為疫情，長者早已足不出戶，婉拒一切訪客，卻仍心繫著家國、朋友、晚輩，每每收到長者的訊息總是慚愧，他對人事物的關心，是悠遠而綿長的。

正所謂看一個人的品性如何，看他的朋友就知道了，透過長者的片羽人生經歷，也許我們可以更全面的認識那位前國家主席，畢竟，無論是位高權重叱剎風雲還是平凡庸碌沒沒無聞者，剝去這層外衣，回歸到本質，我們都只是來這世間遊歷一遭的眾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