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淡江大學政經系全英文學程兼任助理教授
美國總統川普的對等關稅遭法院擋下，美國國際貿易法院5月28日裁定川普的對等關稅無效，他針對加拿大、墨西哥和中國徵收的關稅都被認定違法，美國行政權遇上大挫折，振奮美國市場行情。但關稅戰還沒蓋棺論定，川普政府上訴後此案還得走完聯邦司法程序，接下來的情勢並非風平浪靜，反而因為各國推遲對美談判，暫停對美做出讓步，各國政策或重新盤整，市場增不可預測因素。之前不急著與美國談判者，例如北京，以及對美態度強硬者，例如歐盟與加拿大，多了好整以暇的緩衝；一起始便迎合美國，馬上自降關稅、自毀籌碼、搶著排隊與美磋商的國家，面對情勢轉彎情何以堪。
臺灣輿論對美國國際貿易法院陌生，但學界研究國際貿易體系與相關法律者，常得參考其判例。該法院不是國際仲裁或裁判機制，是美國聯邦法院管轄權只限於美國，但對特定事務的定義是〈關稅暨貿易總協定〉（GATT）、〈世界貿易組織〉（WTO）的重要組成。前總統蔡英文的博士論文裡便提到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對「同類產品」的看法，這是處理傾銷與防衛時的重要概念。談此次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判決，蔡英文應頗有資格。
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判決川普違法，他此次無法歸咎於「深層政府的陰謀」，三位裁判的法官，Gary S. Katzmann為民主黨歐巴馬當總統時所任命，Timothy M. Reif是川普自己任命的，曾任該法院首席法官的資深法官Jane A. Restani則是共和黨的雷根任命，所以此案不是民主黨幕後操弄的政治判決。一起判決處理兩個案子，首案為民間企業告上美國、美國商務部長、美國貿易代表、美國海關；第二案則是12個州聯合提告美國海關與國土安全部。各州多為民主黨的政治地盤，其中奧勒岡州、亞利桑那州、科羅拉多州、康乃狄克州、德拉瓦州、伊利諾州、明尼蘇達州、新墨西哥州、紐約州的州長、參議員皆是民主黨或民主黨的聯盟，緬因州是州長、檢察長為民主黨，內華達州與佛蒙特州則是州長為共和黨但檢察長為民主黨。
此訴訟案地方包圍中央，領銜的幾位法界明星，如亞利桑那州檢察長、紐約州檢察長，在案裡指控川普逾越了國會與法律的授權，且川普政府沒有依照規定程序在研擬提高關稅時翔實評估、具體舉證，川普提高關稅為了政治利益而非經濟與生計考量。聯邦政府回應訴訟時主張州政府並不具有當事人資格，沒有立場提出訴訟；12州則主張，關稅讓各州政府受到直接的財務傷害，無法提供公共服務，同時高關稅也傷害採購勞務與貨物的能力，影響預算與審計，這些都是直接實際的傷害，因此州政府適格。法官支持州政府的說法，認為理由簡單而明顯，符合當事人資格。
告川普的其實不只12州，加州也在美國聯邦地區法院（北加州）提告川普，認為川普逾越法律的授權，無權單方面對墨西哥、中國和加拿大徵收關稅，也無權制定全面的 10%關稅。該訴訟引用美國最高法院的「重要問題原則」：重大經濟和政治議題上，聯邦機構和行政部門必須獲得國會明確而具體的授權，法院因此曾質疑多項聯邦重大計畫逾越法律授權，包括歐巴馬的「清潔能源計畫」（Clean Power Plan）、拜登的「學生貸款寬免計畫」（Student Loan Forgiveness Program），皆是既定判例。
法律戰背後有政經角力，川普高關稅傷害了特定的在地產業。加州發怒，因為其有美國最大的製造業與農業，是美國國內最大的經濟體，州長認為川普造成了立即、嚴重且無法回復的傷害。高關稅擾亂了加州的供應鏈，增加生產成本，同時中國的反制措施，對美國產品提高課稅一路加到84％，也讓加州工業與農業產品出口中國的路受創。集體訴訟12州裡，伊利諾與明尼蘇達處境也類似，處於美國農業的心臟地帶，作為美國農產品的生產者與出口者，幾十年來農夫為了出口中國而耕種、養殖，他們怕陣亡於貿易戰中。
很難判斷北京的貿易報復措施是不是精準的點穴戰，有美國境內地域的考量，還是只是在美中貿易賽局裡找廣泛全面的籌碼，針對的是美國整體，而非特定幾州；但中國的措施顯然有效碰觸了美國的內部政治，即使沒有點穴的意圖，有點穴的效果。外交是內政的延伸，經貿外交更是與內部政治的特定利益纏繞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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