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淡江大學兼任助理教授

關於解放軍「聯合利劍2024B演習」，從大陸官方披露到演習結束，只有13小時，是因為北朝鮮形勢有變，美方有求於北京，美中雙方得趕快攜手因應？還是陸方對美方在13個小時間的表態滿意，甚至美國私下提供了具體的承諾，因此陸方覺得演習已達到效果？

陸方智庫頗有人認為以上皆是，各方形勢本就相互纏繞。

演習當天早上中共藉著「軍事科學院付征南」名義釋放政治詮釋，強調解放軍「不允許迷惑性、欺騙性、漸進性的台獨蒙混過關」，解放軍同時延續13日人民日報第四版的評論基調，認為總統賴清德的倡議是「新兩國論」。

「迷惑性、欺騙性、漸進性」的說法針對美國，在解放軍付征南談話前，當天人民日報二版就點名美國錯誤定調賴總統的雙十演說。人民日報說：「美國一些高官輕描淡寫說成是『例行公事』『非常溫和』『更為克制』，並毫無道理地『敦促北京保持克制』。美國一些高官如此顛倒是非，是公然為台獨撐腰張目，表明其不支持台灣獨立的承諾並未真正落到實處。」這段話的重點在最後一句，自拜登與習近平在舊金山高峰會後，中共要求美國不能「講一套做一套」的立場就很鮮明，屢次要求美國必須用具體行動反台獨，中共此次話語明確，認為美國「姑息」總統賴清德，白宮更沒有盡到峇里島美中領袖會晤時的承諾，當時美方面對陸方積極表態、話語誠摯。

付征南說「迷惑性、欺騙性」，意思是話術如何變，老共對賴清德的定調不變。520就職總統演說後，陸方官員私下評論為「棉裡藏針」，認為不懂中文語境、不熟台灣微妙政治生態的美國只看到棉沒看到針，陸方認為「AIT主席以前不是亞洲專家」、「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不懂亞洲」，所以必須一再提醒「棉裡藏針」，這個「針」也就是付征南宣稱的「漸進性」，陸方認定賴清德在推動台獨，著手布置，中共認為這些企圖見於520的就職演說，之後賴總統國慶晚會的講話、雙十講話相對而言並非關鍵。這從人民日報批賴的表現也清楚呈現，5月21日整版批賴，之後雙十演講後的10月11日、軍事演習前的10月13日，批賴文章各一篇而已。

依照中共表面上的立場，兩岸是內政，臺灣議題不是由中美共管；但現實上中共相當程度得靠美國控管，從北京到台北最近的距離是華盛頓，這是小布希當美國總統時的中美台關係，今日也無法避免的現實狀況。陸方言語上不能真正承認「美國控管臺灣」，因此中共換了個說法：「美國要對台灣推動台獨負責任」，也因此中共要求美國要以實際行動反台獨，再再發言告訴美國賴清德演講「迷惑性、欺騙性、漸進性」。

付征南的「新兩國論」延續14日人民日報的用法，到底新兩國論與前總統李登輝的兩國論，或是前總統蔡英文的大陸政策有何不同？

和李登輝的差異，在於李登輝談兩國論時，儘管當時陸委會主委蘇起衝太快說了「此後不再有『一個中國』」，但之後臺灣官方往後退一步，把特殊國與國關係的「國」翻譯成state，這字眼「政府」、「國家機器」的意謂較濃，「國家」的味道較淡；相較之下陸方認為賴清德的「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強烈多了。新兩國論的意涵比舊兩國論更進一步。

但是「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互不隸屬」不是賴清德政府新創，而是源自前總統蔡英文，為何中共對蔡英文還曾經有「沒有完成的答卷」的「寬容」，而對賴清德沒有？關鍵在於蔡英文執政初期、中期還有「依據中華民國憲法與兩岸關係條例處理兩岸事務」，而賴清德從競選活動至今都沒此語言，顯然口頭上不接受憲政的既定框架，加上其相關做為，賴清德被認定為推動台獨者，這是陸方認為他是「漸進式」的關鍵，這點評價過去沒有當真地用在蔡英文身上。

陸方發言針對美國，因此整個軍演的意義必須如此解讀：「美國你們忙著選舉，但北京還是緊盯著臺灣議題，美國管不了，那中共有實力管」、「美國選舉不該成為兩岸關係的空窗期」。

對於支持台獨者而言，賴清德比蔡英文有膽識，或許他並無清楚的路徑圖，當下的政治表態與語言，目的在向美國說他不是唯白宮是從的乖乖牌；或許他有清楚的路徑圖，面對朝小野大的現實，已計算好如何透過立法院、憲法法庭重新詮釋國家政治定位與兩岸關係，達到「不宣布台獨的實際法理台獨」。

上述問題難判斷，因為當下政府的發言有時混亂，句子有亮點但論述沒結構。包括從賴總統在國慶晚會的講話語調，以及陸委會的發言，（例如針對大陸漁船的金門意外事件，陸委會的新聞稿、國安會的操作方向都顯然與陸委會副主委梁文傑的發言不一致），是選舉歷練過的政治人物講話比較創新？想要完全跳脫李登輝至今科層體系發展出來的大陸事務語境？還是單純只是政治人物講話不夠細膩與專業？無論如何，有思路但語言建構沒有呈現理路，是當下大陸政策的面貌，以致看不出路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