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東吳大學全球華商研究中心諮委

戰犯從來只是代罪羔羊，遮蓋選戰中錯綜複雜的議題。2018年縣市長選舉民進黨大敗，由綠轉藍的縣市有7個，民進黨成功連任的只剩6縣市，從1998年到2018年民進黨連續執政20年的高雄，則輸給韓國瑜的韓流，民進黨究責當時的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主委，認為NCC沒有處理假新聞，放任假訊息影響選情，時任行政院長蘇貞昌，依法不能插手NCC此獨立機關，竟也點名批判。不拿NCC獻祭，民進黨無法轉移蔡英文執政首次期中考的挫敗，更無法幫當了12年高雄市長的陳菊脫罪。

2022年陳時中選台北市長選情低迷，還沒敗選，民進黨就找戰犯，何志偉被指責把陳時中的人像畫當垃圾丟回收區，連蔡英文也震怒，要求黨團總召柯建銘好好處理。瞬時與陳時中有關的負面新聞，防疫爭議、四叉貓的馬桶、十指緊扣、47秒親暱…被何志偉的新聞聲量掩蓋，儘管何志偉本人事後澄清他沒有把畫作丟棄。

侯友宜選輸總統，深藍開譙黃珊珊，認為她是民眾黨假民調的操盤手、破壞藍白合。點名戰犯並無法回應深層問題，為何年輕人總黏著柯文哲與民眾黨？藍白若合侯正柯副，年輕人、中間選民就會支持侯、不投給綠？

黃珊珊若真是戰犯，前提是白營支持者人人都眼盲，民調有20多種都視而不見，唯獨相信民眾黨的內參民調，以致於棄柯保侯沒發生。包括各政黨公佈的內參民調在內，坊間民調準的少，失靈的多，遑論把民調當成宣傳工具，各政黨都是，選舉結果證明政黨公開的內參民調多不準。政黨拿內參民調壯聲勢，已不是一兩次，2022年台北市長選舉，民眾黨公佈的內參民調在潮水過後早被譏為沒穿褲子，已是經典範例。總統大選期間黃珊珊公布的民調，不管是真內參還是假內參，就是選戰中大量真真假假訊息中的一則，不可能關鍵性地左右了大選結果。

真正讓藍白破局的，是民眾黨的選民與柯文哲，也不是黃珊珊。柯文哲相信民眾黨有空戰優勢，藍白要合唯有柯正侯副，才能白的空氣票與藍的組織票兩種通吃，這判斷是對是錯另一回事，但柯不願當副早成定局。此外，民眾黨要走長遠，不能是小綠，也不能是小藍，其群眾基本盤是厭藍與厭綠者，他們決定了民眾黨的格局，形塑了對藍白合的質疑。說黃珊珊是反對藍白合的鷹派，不如說民眾黨的支持者才是鷹派。

國民黨沒有贏也沒有敗，輸掉總統但立委選舉過程看到年輕新星崛起，朱立倫不被初選迷思綁架、強勢提名有效，民進黨對比下遜色，更不用說沒基層選將的民眾黨。國民黨另有比黃珊珊更嚴肅的課題，崛起的藍色新星們，不管當選與否，他們最清楚，立委選戰打的漂亮，是因為猛打民進黨貪腐有效？還是「兵兇戰危」牌、「戰爭與和平」牌有效？

兩岸牌是民進黨此次選戰唯一可以打的牌，這是民進黨設定的議題，國民黨不得不回應是一回事，但若有人真以為兩岸是國民黨強項，著重在民進黨設定的此戰場，這就有問題。也有可能，該黨根據內部民調，發現三足鼎立下，只要強化藍營團結就能勝選，那就只是戰略選擇，而不是沒看清國民黨自己體質。兩岸領域是國民黨罩門，真的不是強項。

兩岸問題複雜，關鍵在於台灣人的認同與對大陸的感覺，不在於講道理。如果講道理就可以贏得民心，張亞中不只會被擁戴當國民黨主席，他的論調早就是台灣社會主流。國民黨最能與大陸溝通、緩和兩岸形勢，這沒錯，但不代表有選票。助選中南部立委的國民黨年輕人最清楚，選民的反應是：溝通有何困難，卑躬屈膝就好了，國民黨可以溝通，因為國民黨磕頭。對經濟選民而言，溝通對話牌也未必有效，與大陸溝通如果只是買辦壟斷，那對其生意與生計有何好處？這種吃不到葡萄的酸，有合理性基礎，連大陸國台辦都清楚，往來兩岸者就只是1／3的台灣人，從制度化協商恢復以來的16年間，這基本盤沒擴大，就是這些人重複往來兩岸，其他2／3的人不覺得兩岸經濟深化與其有關。

侯友宜說「接受合乎中華民國憲法的九二共識」，就法理與政治現實而言，是對九二共識的最佳詮釋，就兩岸關係長遠發展而言，也是告訴中共，九二共識要存在，不可能只讓中共單方掌握詮釋權，不管是美國的一中政策或中共的一中原則，存在的前提，就是藉中華民國作為台灣與一中的連結，沒有中華民國，就只剩下台獨。但不管是「合乎中華民國憲法的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一中政策」，這些都是法理，不是感覺。法律，是政經力量衝突下的產物，而涉及兩岸定位的法理，不但是國際強權角力的結果，更是面對現實掰弄法律文字的妥協產物，政治上講感覺要能打動人心，但冰冷的法理不是感覺。蔡英文喊「中華民國台灣」，賴清德跟著喊，這名詞在法律上就算有問題，但在政治上佔領了台灣立場，更搶奪了中華民國的詮釋權，從台派立場，「中華民國台灣」成功定位了蔡英文的legacy，台灣與中國大陸法理脫勾紮實向前一步，就這幾個字，讓人有感覺，自以為與中國大陸區隔明確、有尊嚴。套一句輔選南部立委的藍營年輕人的話語：「民眾說，民進黨立委不做事又如何，民進黨執政沒能力又如何，可是賴清德、蕭美琴不會賣台。」

九二共識，一中各表要談，但談這些先天上有困境，因為憲法與兩岸關係條例對兩岸關係的定位，就與現實的感覺有差距；主張大陸是中華民國的領土，法律上是對的，現實上看起來荒謬，遑論拿來爭取那些喜歡柯文哲言語風格的年輕人。國民黨先天有宿命與使命，難擺脫、只能補強，要把中華民國的詮釋權從民進黨手中搶回來，不在於深化兩岸關係的法理論述，在於對中共強烈表態國民黨捍衛中華民國的立場，不只講給台灣人聽，更要向中共講。因為是中共讓中華民國在國際間消失，是中共搶奪了中國的詮釋權，讓台灣人不再覺得是中國人，是中共讓「中國國民黨」的「中國」兩字在台灣成為負面名詞。

選舉期間，北京取消ECFA部份早收項目的關稅優惠，侯友宜說「傷害台灣人感情」，同日侯友宜更說兩岸恢復官方協商後，一定要與大陸協商人權議題，這是貼近台灣人感情的好起點。當民進黨藉著「中華民國台灣」，把中華民國設定為與大陸無關的政體時，在法理上與之糾葛，雖必要但選民無感，國民黨須展現姿態，站穩中華民國立場，讓台灣人看到國民黨不怕挑戰中國大陸。

戰犯不重要，關於中華民國的討論應該展開，期待這次參與、助選的藍營年輕人啟動論戰，能否產生定論不重要，重點在面向台灣人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