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東吳大學全球華商研究中心諮委

2017年11月台灣青年李明哲在中國大陸被判5年徒刑，當時國民黨發言人的回應批判蔡英文政府：「兩岸關係民進黨執政下急凍後而無法互通」，罵得沒錯，但無片語隻字喊話大陸，連要求陸方踐行法治程序都沒提。當時國民黨發言人等於昭告天下：不敢就此案表態、忌諱批評大陸。

李明哲長年支持大陸公民組織，自費寄送社會科學書籍給大陸青年，並透過網路討論。根據陸方的起訴書，「李明哲利用『圍觀中國』『圍觀華南』等QQ群，有針對性地設定圍觀主題，多次組織成員對廣東開平徵稅事件等熱點、敏感事件進行炒作，通過肆意歪曲事實，毀謗和攻擊國家現行政治制度…大規模毀謗攻擊中國政府和國家社會制度的圖片違章，煽動他人顛覆國家政權…李明哲…通過網路討論以暴力方法顛覆國家政權過程中，明確表示『我從來不覺得要排斥暴力革命』『暴動，遲早的』，煽動他人顛覆國家政權。」

陸方公開的文字可以明確看出，李明哲從沒有以暴力脅迫他人參與任何組織或行動；他對於暴力革命的說法，僅限概念，如同一位大學老師在課堂上與學生討論英國左派歷史家霍布斯邦的〈革命分子〉、〈革命萬歲〉，如此而已。陸方起訴他時認定「煽動他人顛覆國家政權」，但沒有說他「發起或號召暴力革命」，李明哲做的事，就是罵政府，要推翻政權，這類言論台灣天天都有，以前說要推翻國民黨，現在高喊要民進黨倒，李明哲反中共的言論大同小異。李明哲的言論，是人在台灣時講的，行為發生地在台灣，但他一踏上中國大陸土地就被逮。李明哲案發生時，台灣關切言論自由與人權的聲音，少了藍營這一塊。

國民黨並非總如此，法輪功成員鍾鼎邦被中共指控寄送衛星電視器材協助大陸法輪功成員插播、蓋台，2012年6月在江西贛州遭拘禁，當時馬英九執政，我方政府一方面向陸方強調「思想、言論自由與基本人權的普世價值」、「踐行正當法律程序」，並透過兩岸政府間的聯繫機制處理的，成功地讓鍾鼎邦返回臺灣。

兩岸交流，不可能迴避人權議題，李明哲、鍾鼎邦之外，年來幾起台灣學者赴大陸被軟禁、夜訪，在機場被盤查，中共國安單位粗魯，民進黨政府無能處理。但國民黨不能讓台灣人民誤以為，只會罵民進黨不敢罵共產黨。民進黨執政無法因應，國民黨更必須展現，敢面對、敢處理、有方法處理。侯友宜宣布兩岸政見時提出「兩岸對話必須優先談人權問題」、「建立機制處理台灣民眾被無理盤問、留置與騷擾」，是台灣必須走的路徑，不管哪黨執政，都得想辦法前進。

台灣的學者專家，受大陸學界邀訪在入關時被大陸盤查，或是在旅程中被騷擾，只因為他們在台灣時的講話大陸不喜歡，或者因為他們曾服務於民進黨政府，大陸國安單位的亂搞不是待客之道。務實的作法是藉著兩岸兩會聯繫機制，由大陸海協會出面擔保，台灣學者在大陸活動時免於遭受不禮貌待遇。若有不當情形發生，海協會立即介入處理，保障我方人員人身自由。

兩岸早就有協議涉及人權議題，2009年簽署的〈海峽兩岸共同打擊犯罪及司法互助協議〉，刑事犯罪的個案協助、民事案件的裁判認可，涉及人權與司法，當時在野的民進黨針對司法互助部份，扭曲為「台灣法官必須接受中國法官的判決」，其實在實務上，是「台灣的法官依台灣的法律來認定大陸法院的判決」，這是國際上國家與國家之間司法互助的常態與基本原則，前提是相互尊重對方司法主權，兩岸簽署司法互助協議，等於陸方接受中華民國司法主權存在的事實。

2012年兩岸簽署的〈海峽兩岸投資保障和促進協議〉，重點之一在人身保護，相較於國際間的類似協議，例如〈中日韓投保協定〉，我方要求兩岸投保協議在人身自由保障上要有更廣泛、周全的規定，例如讓臺商在大陸享有超國民待遇。按照大陸的刑事訴訟法，任何人被捕，大陸偵察執行機關有很大的裁量權決定何時才通知家屬，中日韓的投保協議給予日商、韓商就是如此的國民待遇，但兩岸投保協議則明確定出24小時的通知期限，台商享超國民待遇。這些內容見諸於兩岸共同發表的〈人身自由與安全保障共識〉，這份共識等於投保協議的人權專章。

〈共打與司法互助協議〉與〈投保協議〉的人權專章，存在些微類似歐盟人權法庭的法理機制：特定事務上，各國承認相同的人權標準，一國可以對他國的國內事務指手畫腳。在尊重各國司法主權前提下，也相互介入，甚至讓渡部份司法主權。〈共打與司法互助協議〉、〈投保協議〉與「人權對話」不代表兩岸未來會有個跨域的人權法庭，但交流過程中衍生的人權議題，只會愈來愈多，中國大陸不能不面對。台灣青年赴陸研讀，若組織讀書會談大憲章、三權分立，大陸如何對待？兩岸互動，陸方不可能永遠禁止台灣人談西藏、新疆議題，總會有關心類此議題的台人與陸人接觸，大陸如何對待？大陸官方一直認為西方與台灣輿論的宣傳對大陸不公平，那就勇敢揭露、主動迎戰、主動交流。

不只如此，兩岸若恢復制度化協商，未來定有協議涉及人權。例如大陸想簽文化架構協議，就不能迴避出版品問題；陸方想推動新聞機構互設駐點辦公室，也不能迴避新聞內容流通的問題，畢竟兩岸新聞交流的真諦在訊息流通，不在辦公室的位址與多寡；兩岸若要談衛星電視落地，更無法迴避新聞自由的議題。

兩岸互動，官方與官方協商的機制不可缺，這是當下民進黨的罩門，無法恢復制度化協商。但制度化協商只會愈來愈複雜，人權議題國民黨曾漏接，民眾黨應直追，共產黨得面對，兩岸關係才可能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