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台灣選舉是有步驟的,傳統戰術是「前期塑造形像,中期提出政見,末期攻擊對手與反駁批評,最後一兩天喊救命」;但因藍白合時程拖拉太久了,所以競選期程被壓縮,無論藍綠白到了最後一個月都亂了套。
競選傳播無論是廣告、造勢活動或訴求主軸,基本不會脫離四個範疇:陳述政見、攻擊對手、反駁批評、塑造形象;以往大選或重要選舉,都幾乎在10個月前就有廣告推出,而且照著時程策略走,馬英九參選1998年台北市長,宣佈參選後的第一支廣告《風神的歌詩》,就是「塑造形象」廣告,當時馬英九形象極佳,民眾想到馬英九就會想到「清廉、魄力、健康」,這是建立在國民黨的「黑金、腐敗、奢華」的對比性參考架構reference frame上,這些正向形象當然有助於馬英九參選,不過要投入地方首長選戰,馬英九還缺乏一個重要的元素 - 台灣認同。
因此當馬英九宣佈參選後的第一支廣告就是《風神的歌詩》,羅大佑的台語歌,曲調有人批評有日本軍歌的氣息,以廣告理論來說這是不對的作品 - 外省候選人用台語歌,廣告表現與候選人形象不符。若是這支廣告只播短暫的時間(如一般競選廣告只播一週),當然是錯誤的,但這支廣告從1998年初一直密集播到年底投票前,卻變成極為成功的作品,這就是策略–形象修正必須長期人設,短期煙火式廣告只是打水漂。
現在離大選投票日只剩最後一個月,應該是集中火力,攻擊再攻擊, 選民對候選人刻板印象已定型時,再做形象廣告已經沒有用了,但民進黨似乎花了很多電視預算在形象塑造廣告上。
民進黨的形象廣告有二系列,一是「選擇和你一樣好的人」,另一是「選對的人,走對的路」,其功能只是強化reinforcement,鞏固既有支持者的投票意向,而非改變change,爭取非綠選民的支持,廣告在同溫層取暖,難怪民調支持度一直盤整,沒辦法上昇。
在《世界的台灣》這支形象廣告,強調台灣和世界的連結,說台灣鐵路是日本人奠基,超商是美國人發明的,台南赤崁樓是荷蘭人蓋的,談到茶,卻說「從印度被英國人貿易到全球」,在台灣隨便找個人問,都會說茶是由中國引進的,而第一個蓋台灣鐵路的人是劉銘傳,並非日本人奠基,劉巡撫引進的火車頭現在還擺在襄陽路台灣博物館草坪展區,劉銘傳不但帶來火車也帶來電燈,可說是台灣現代化啟蒙者,民進黨「去中」真的去到骨子裡,連歷史也要矇起來。
高格調的形象廣告不是不能做,而是必須是領導品牌,所謂「領導品牌策略」,是當候選人民調遠遠領先對手時所採取的策略,在選戰中只要強化形象,不著墨政見,不攻擊對手,對對手攻擊也不須要回應,以免拉抬對手,最典型的領導品牌策略的選戰是1996年總統大選的李登輝戰略,李的文宣不強調政見,而是告訴選民他如何戒煙,如何洗廁所、如何與夫人相處,都是人格特質的強化;2002年馬英九的台北市長選戰也屬領導品牌策略,號稱「高格調選舉」。
但要強調的是採用「領導品牌策略」,不是依據候選人主觀的好惡認定或選擇,也與候選人是執政黨或現任者無關,使用領導品牌策略必須是候選人的選前民調數據遠遠領先對手,並研判對手不可能追趕上時,方能執行領導品牌的戰略,否則會成為「自殘」,在此次的選舉中,並無任何一組候選人有懸殊的領先差距,所以通通不能採用。
民進黨也針對國民黨的門神、桃花榜廣告展開反擊,廣告表現形式如同國民黨,針對涉案或定讞者,點名攻擊,包含林錫山、賴素如、李朝卿、葉世文、許志堅、傅崐萁。Ending說「守護公平正義,拒絕貪師回朝」;由於國民黨在野8年,對這些貪瀆案的攻擊,必須喚醒選民記憶,因此不能把6個人全塞在一支廣告,形成印象模糊,攻擊力道就減弱了。此外針對國民黨攻擊的風電和88槍,民進黨廣告也反擊說沈宗隆、王文宗、李全教,都是和國民黨同一掛的,這是「反駁批評」,是必要的回擊,戰術正確。
國民黨相對好施力,民進黨是執政者,弊端都在浪頭上,選民的記憶都是剛出爐熱烘烘的,既可打人也可打案件,所以打黑金,陳歐珀、陳時中、陳吉仲、王美花被點名,打桃花傍、柯建銘、羅致政、王定宇、趙天麟、陳宗彥、陳凱凌、丁允恭、王必勝、谷辣斯上榜;事件則有雲豹、蛋蛋、高端、詐騙、12億球場、16億小學、關中天。指控真真假假,有的只是涉及私德,與公共利益無關,但負面廣告就是這回事,講多講久就變成真的。
固然以攻擊廣告為主,但國民黨也有點綴式形象廣告,如《關鍵時刻,最佳拍檔》、《民主要制衡,政黨要輪替》,突顯正副候選人搭配,或侯友宜個人談《關公》,這些形象廣告一樣只能固票,無法加分。而《好日子》訴求托育、銀髮福利屬政見廣告,電視廣告秒數短,不能暢所欲言,所以一次只能講一個主題,不能貪多,而且務必「理性訴求,感性包裝」,不能硬梆梆說教。
民眾黨窮,電視廣告託播少,既然沒錢就要斟酌內容精打細算,有支《Connect》完全不知所云浪費錢,但11月中的「你在藍綠間選了20年,有過得更好嗎」,講從2000年以來選民只有藍與綠的選擇,但藍綠輪流執政,日子仍然過得辛苦,是搔到選民癢處的一流作品,可惜在藍白合前夕播出,被媒體歪樓說廣告中的選舉公報暗示,柯的副手是黃珊珊、侯的副手是柯志恩,模糊了焦點。
既然沒錢,建議民眾黨選前不要再拍新片,把這支片子重剪,縮短秒數,密集播出,窮黨有窮人作戰法,此片力道仍在,擱置不用實在可惜。
廣告做得好,不保證當選,但廣告胡搞一通,保證失分,台灣選舉就是這麼回事,影響變數太多,只能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