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東吳大學全球華商研究中心諮委

台北市立圖書館的「上海之窗」專區有些書政治意味濃，包含習近平專書、把台灣視為中共政權一省，有民進黨議員譴責蔣萬安「暗藏促統」，是「統戰陷阱」。不管這些書從何而來，下架就是不對，圖書館職責之一在陳列原始資料，不在教育讀者何是何非，圖書館有《三隻小豬》，不代表管方主張野狼就是壞蛋，下架圖書涉及言論審查。如果認為陳列上海捐書就是為匪宣傳，那台灣網際網路應該構築封鎖牆，禁止台灣網民上中國大陸網站，不只如此，歐洲立場偏左的媒體，台灣也應該封鎖。主張下架習近平的議員想把台灣帶回警總時代？若說圖書館為公家資產，當比民間提供的服務更嚴謹，那是曲解「公共」的異議，民進黨議員如同集權的大陸當局把公家當成官家，不瞭解民主國家的官方設施屬於全體人民，不由特定意識形態把持，比起民間機構更應該呈現各式立場，例如民視、三立可以立場鮮明，但公視理論上不可。

怎樣的腦袋會認為官腔官調、形式主義的習近平言論會讓台灣人孜孜不倦、手不釋卷？陸方官方書籍擺在台北市圖，不會變成民眾搶閱的暢銷書，頂多是兩岸問題專家細細檢證習近平政策演變的參考資料。

我首次閱讀馬克斯選輯時，是逢甲大學建築系一位教授邀我到他住處，他衣櫥夾板裡藏著影印裝訂本一套四大卷，遞到我手中，因為偷偷摸摸所以很刺激，好奇心驅使我鑽研。諷刺的是，政治環境變化快，4年後時報出版社便得以出版資本論了，公開陳列在書局的馬克斯著作並沒讓台灣人趨之若鶩，顯得寂寞。

公辦圖書館場地有限，何該館藏可以討論，但禁止特定立場，就是思想管制。英國圖書館員協會〈互聯圖書館〉的執行長杭特（Isobel Hunter）面對同性戀、變性等文學、社會學議題時，便清楚指出：「在公共圖書館沒有審查的問題。」負責經營英國南方德文郡一帶圖書館服務的〈圖書館無限〉，也持同樣主張，其閱讀發展經理斑可（Lucy Banks）認為，圖書館不進行審查，圖書館是訊息中心。大英圖書館以其1 億7000萬館藏為傲，標榜來自幾乎所有的語言與信仰，大英圖書館不做政治審查，毛澤東的〈論人民民主專政〉、〈論聯合政府〉等上千相關書都收入。

批評蔣萬安的議員認為，上海捐給台北的書，台北市政府照單全收不設防，而台北送給上海的書，上海官方會篩選陳列，這樣的交流非對等尊嚴。是怎樣的腦袋無能理解：這樣的交流正凸顯台灣價值，台北市高度勝於上海。民進黨愛高喊台灣主體性，卻總擔心被統戰，顯然其自豪的台灣主體性太薄弱，或者自信不足。愈交流主體性愈強，如同幼兒認知發展，在與他人的互動中逐漸建構「我」的意識，跨界交流也是。交流不是同化，而是建構甚至強化「他者」與「自我」的區別。何況，台灣主體性不該是單元的鐵板一塊，本就是各方文化的匯集，包括工人文化、城鎮生活、鄉村勞動、外來語言…台灣主體性裡有矛盾與衝突，不是符合民進黨政治立場的才是台灣主體性。

趙天麟近日成為新聞關鍵字，但其2018年競逐高雄市長的主張頗堪玩味，他說「正面迎向全世界」、「賺全世界人的錢」，是高雄人自信的「大港精神」，他主張以高雄「大港精神」面對中國，推動高雄─深圳雙城論壇。反對蔣萬安推動台北─上海交流的民進黨議員，可以從趙天麟話語裡得些啟發。中國大陸政治體制下，台灣與其交流綁手綁腳，這是既定現實，重點在如何交流，以及台灣的交流策略。

以文化交流為例，陸方推動的交流總有政治指導，但英國不會擔心莎士比亞輸給習近平，兩人的文化意涵、歷史深度不一樣，2022年英國文化協會啟動針對高等教育的〈加強英中機構夥伴關係的扶持性贈款〉，只是英中文化與教育交流的一項，此外英中跨國教育計畫(TNE）在中國規模大且正增長，英國引領了在中國大陸的特定課程，也影響其資格證照制度，當下有超過250個聯合學位合作專案在運行，在2020-2012年間，超過61,000名學生在中國大陸學習英國課程，設法取得英國高等教育證書。

與中國大陸來往，常常得打擦邊球，否則容易被「李明哲」。直擊籃框灌籃固然英勇神武，但打擦邊球也是得分。前陣子王定宇抹紅赴陸領獎的台灣地方創生作者，現在台北市議員要求圖書館下架圖書，面對兩岸交流都把台灣看成是被動、弱勢、容易被統戰的一方；放棄了自己當滲透者、影響者，輸出自身價值的主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