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蛋蛋危機,民進黨本來以拖待變,後來斷然斷腕,以免牽連大選,農業部長和中央畜產會董事長雙雙去職,畜產會董事長是前任農委會主委,一下子狠狠幹掉兩位大員,民進黨果然很會選舉,只用一天觀風向,然後毅然舉刀斷腕。
蛋蛋危機是否會直接衝擊大選,沒人可預測,但這也令人想到23年前的2000年大選,因WTO談判疏忽,米酒將調高和威士忌、白蘭地一樣稅率,民眾風聞售價會暴漲,於是搶購囤積米酒,市面一瓶難求,當時民進黨候選人陳水扁就推出一部廣告片,說「『連』米酒也買不到」,調侃國民黨候選人連戰,說讓民眾買不到米酒,還要選總統。
政治真的有輪迴報應,缺米酒與缺蛋是哪一黨執政都可能碰上的狀況,就看政敵放不放過,缺蛋問題爭執點執行面、政策面均有,但陳吉仲被打成蜂窩,是他自己強出頭,議題引火燒到身上,把農業部長當作是畜產會執行長來幹。
媒體和國民黨關注的焦點都在採購進口商是小孩玩大車,過期蛋,船運時程與儲存是否影響蛋的品質、包膜包臘等問題,這些都屬於執行面,應由畜產會出面說明,而不是委託單位的農業部,而且由部長直接面對記者,部長怎可能清楚細節,難怪一講就出包,首長如此「勇於任事」,果然立刻挨槍陣亡。
當然整個事件,政策面更須檢討,陳吉仲曾自豪進口雞蛋「政府用5.7億創造60億效益」,避免了黑市交易,也有名嘴附驥說「就算一顆蛋只漲5元,以台灣人每天吃掉2000萬顆來算,每天就要多花1億元來買蛋或蛋製品。假使當時的農委會沒有決定從國外進口雞蛋,以2個月(蛋荒緩解)來算,全台灣人本來總共要多花掉60億元來吃蛋」。
這是以簡單算術,析解複雜的經濟與市場問題,供需決定價格,供給減少、需求不變,價格當然調高,但價格漲高,需求自然就會下降,尤其需求彈性高的商品更是,自助餐一粒蛋,原來10元,漲成15元,用餐者自會轉而挑選其他菜色,沒有「非蛋不可」這回事,所以陳吉仲與名嘴的「用5.7億創造60億效益」,是唬人的。
再說部長將供需影響價格的市場機制稱為「黑市」,也很不當,行政院發言居然也跟著引用,對蛋商也不公平;所謂黑市是見不得光、非法的交易,供給下降價格提升的市場機制並非見不得光,各行各業均是如此,現在台灣缺工,因此工資上升,尤其是營造業,但我們能對這些要求提高日薪的營建工人稱為「黑工」嗎?
整個蛋蛋危機的政策面,應徹底檢討三個面向-
第一是缺蛋原因,農業部的說法是因氣候變遷,天氣炎熱導致母雞不下蛋,這個理由恐怕很難說服人,氣候變遷變熱,不會只有台灣,全球皆然,南美還曾熱到40餘度,但巴西的母雞照樣下蛋,而且還多到可以賣給台灣,出事就怪不會講話的老天爺,對嗎?是不是還有其他因素,如隱匿禽流感造成雞瘟,農業部應查明釋疑。
其次,事件發生後的因應,缺蛋是事實,怎麼辦?由政府補貼進口蛋,當然是解決方式之一,但是唯一的方法嗎?如果就回歸市場機制,該漲就讓它漲、該跌就讓它跌如何?政府農業政策一向是選票考量,用錢解決一切,農產品生產過剩,就收購,然後塞給部隊、學生營養午餐;因災變或外銷受阻,就撒錢補貼。為什麼不讓農民獨立,責任自負,不依賴政府,漲價就讓農民賺,跌價也由農民承擔,不需人為介入平抑;該漲讓它漲,用以儲備因應可能跌價的能量,如此穀貴富農,但穀賤也傷不了農。
此外,一次進口過多的量,沒有精算,堆積倉庫等待過期,不但暴殄天物,更還要花一兩億的處理費用,過期蛋謠言滿天飛,傷害經銷商,也讓民眾到餐廳不敢點蛋類餐食,由食安問題而成消費信心問題,其間社會成本又有多少,豈能用一句「創造60億效益」來呼攏。
第三,明年是否也有缺蛋的可能,農業部是否有做成預測模型與因應策略,若有?就應公布,以安民心,總不能採鋸箭法,今年過去就算了,明年臨渴再來掘井。
蛋蛋危機,民進黨斷腕,棄車保帥,但不要以為演員不玩,戲就結束,話沒講清楚,戲棚下的觀眾可不願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