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真／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教授

最近好幾家電視媒體都收到監察院來函，說明依據《監察法》第26條，期待了解有關屏東縣長選舉的幾個電視開票細節。監察院希望電視台能夠說明鏡面上開票的票數，與外派報票人員回報票數的相關性。最後一個問題並且具體問道：「19:37:41至20:26:41相隔49分鐘，鏡面上兩名屏東縣長候選人得票數，僅增加1千餘票，原因為何？」

上述提到的，都是有關電視台自行開票的問題。奇怪的是，行文單位卻不是主管機關「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監察院似乎是因為其他調查案，而來請教電視台，並非真的在意電視台開票是否需要檢討。

然而，電視新聞台搶先中選會的直播開票，早已為社會詬病。這是一場激烈的收視率競爭，卻與新聞專業完全無關。

台灣歷次選舉都是新聞媒體報導的重要大事，每次投開票第二天的紙版報紙，即使加印，也是一早便全數賣光，可見台灣民眾高度關心選舉結果。

也因此，在投票日當天下午4點截止投票後，各家電視新聞台便自行展開開票作業。每家電視台提供具體的得票數字，所有候選人像賽馬般，在不同電視台的票數起伏間奔馳，緊緊揪住選民的心。

選民以為，電視台報導為真實的數字，卻不知道中選會的數字仍未傳出。以2022年九合一大選為例，中選會直到當天的4:50分，才開始出現零星票數，根未無法滿足電視新聞台求快的需求。

新聞台雖必須求快，卻也必須求真。坦白說，速度的要求更加迫切。為了讓觀眾覺得電視台的報票有一定依據，電視台選前就得進行全國報票員的招募工作，約是提供一天5百元到8百元的工資。電視台並且要為這些報票員提供網路上的教育訓練，以便使用手機快速回報票數。曾有電視台對外宣稱，聘用的報票人員達3千人，已可能是電視新聞業界最高。

只是，各地選委會國在選舉時，設置的投開票所超過1萬7千餘個。就算真的有三千個報票員，一個報票員負責兩個投開票所，依然遠遠無法照顧全體。電視台只能先照顧六個直轄市與都會城市，另外就是寄望各政黨、候選人競選總部的票數參考。自然，電視台也會依據選舉趨勢，綜合而為電視台的開票數。

然而，不為人知的是，為了競爭收視率，在「安全票數」的界線前，電視台為滿足自家選民的期待，過程中呈現的票數實難辨別真假。電視台心裡清楚，鏡面上開出的票數愈高，收視率就是好。至於因此付出的社會成本與政治後果，從不在考量範圍內。

電視台自20世紀後期起，開始於台灣選舉時自行開票，多次因選舉爭議無法脫身。最觸目驚心的，則是2004年的總統大選電視開票。當年大選前發生「兩顆子彈」事件，連宋合體與尋求連任的陳水扁，票數非常接近。

開票當天，電視各台的開票競賽，從下午4點零2分開始跳出數字。依常理判斷，該時間多數投開票所尚處於清理票櫃階段，部分投開票所甚至還有選民排隊等候投票，各電視台卻有辦法顯示票數。不同的是，有的做法保守，有的卻膽子十足。

回憶當時，三立、中天、TVBS首先以個位數、拾位數票數起跑。民視一開始就先為兩陣營各開出2千多票。東森則為綠藍各開出1、2萬票。年代票數更直衝9萬票，連宋得票甚至超過10萬。

民視在4點零6分，扁呂得票數已經超過28萬。同一時間點上，中天、TVBS只開出3、4萬。

此時，票數落後的電視台萬分緊張，在承受壓力下勇猛直追，大規模灌票於是展開。4點18分左右，好幾家電視台幾乎是同時衝破百萬，7、8分鐘過後又個個衝破2百萬，再過5分鐘TVBS突破3百萬，當時時間只有4點半。5點不到，中天電視台票數已經突破5百萬，其他各台也在5點半前，一一衝破5百萬票。

這是當時我身為記者時，調出電視台側錄帶的觀察結果。電視台在這場不堪的荒謬劇之後，雖然已經收斂許多，卻還是屆屆選舉，都無法停止電視台開票的非理性競爭。

2022年屏東縣長的電視開票，至今風波未平，監察院已啓動調查。眼看2024總統大選在即，難道國內各大電視台還要再重複這樣的險招？台灣好不容易建立的的民主信任，難道必須跟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