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與妹仔的日常!酒店公關互動式靜態展登場 揭開被社安網漏接的真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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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12 00:00

(記者許玲瑄/台北報導)由現任和前任酒店公關組成的團隊「酒與妹仔的日常」,近日在酒店林立的台北市林森北路舉辦「歡迎光臨,第一天上班嗎?」互動式靜態展。她們長期致力於情色產業去汙名化,推動酒店從業者的勞動權益。但隨著時代的更迭,酒店公關也有「世代落差」。

酒店公關樣態多種,有人覺得上班是演戲,也有人反而得以「做自己」;有人為了區分上、下班的界線而剃光頭髮,也有人享受與客人邂逅的浪漫。即便公關百百種,「酒與妹仔」團隊卻發現,不少公關的從業原因是相似的,她們都是被社會安全網漏接的人,「你們說的『下海』與『上岸』,其實是同一件事」。

「酒與妹仔」成員、展覽的服裝設計師黃蛹,帶領觀眾進行導覽。許玲瑄攝

「酒與妹仔」成員、展覽的服裝設計師黃蛹,帶領觀眾進行導覽。許玲瑄攝

粉墨登場—上班就是「上戲」 「察言觀色」和「服務」是專業能力

黃蛹從業資歷七年,是「酒與妹仔」的成員,同時也是展覽的服裝設計師,她以自己擅長的服裝設計,呈現從業的心路歷程。「上班很像演戲,公關是演員,客人是導演,被導演選中後就『上戲』了」,黃蛹將上班的過程形容為「粉墨登場」。

談到職業素養和自我要求,黃蛹分享,酒店公關的工作就是短時間內與客人經營好的關係和氛圍,「最重要的是察言觀色的能力」,包含陪客人聊天、唱歌、玩遊戲、倒酒、加冰塊、清理桌面等等,「要隨時、甚至提前注意客人的一切需求,其實要有高度的專注力,才能做到面面俱到」。

她說,從業20幾年的前輩就觀察到,以前是被生活逼到絕境才會到酒店工作,公關們都非常拼命,「很重視桌面服務、控制場面,會做得很到位」,但現在社會條件比以前好,多了一些相對有選擇權、自主想進酒店工作人,有些人沒有那種「拼勁」,「變得比較『花瓶』,愛做不做的,沒有很重視服務」。

「從社會層面來看,大家能自由選擇從事曾經被污名化的工作,代表這個行業開始被大家接受,這是好事;但以職業素養來說,個人不是很贊同只靠外表、不盡心服務的公關」,黃蛹也遇過「花瓶」同事,她不懂為何沒做什麼事的「花瓶」,可以被「框」(買時數)到底,但她自我要求,「我對工作還是有情感,也覺得需要堅持職業素養,所以不管跟客人是否投緣、有沒有被『框』,都會把服務做好」。

菸、酒、骰子、撲克牌,是酒店公關營造歡樂氣氛的道具。許玲瑄攝

菸、酒、骰子、撲克牌,是酒店公關營造歡樂氣氛的道具。許玲瑄攝

酒店公關的職前訓練守則,密密麻麻的工作要點與筆記,是朝專業努力的痕跡。許玲瑄攝酒店公關的職前訓練守則,密密麻麻的工作要點與筆記,是朝專業努力的痕跡。許玲瑄攝

有人為了工作剃頭 也有人享受與客人邂逅的浪漫

黃蛹透過服裝作品,表達酒店公關的職業傷害,包含身體健康、職場騷擾,還有更隱性的「情感勞動」,她在作品中特別強調「主動性」和「自主權」的概念,這源自於她適應工作的心得。

黃蛹自認個性和必須儘可能滿足客人的公關特質並不相合,「需要犧牲部份自我,才賺得到錢」。從業初期,要和客人交流、建立關係,有時需要在下班時間陪客聊天,「開始分不清上班和下班的時間,也影響到自己的精神狀況」,最後黃蛹透過剃光頭,建立上下班的開關,「戴上假髮就是去上班,也可以藉此篩選客人是不是真的想和真的自己做朋友」。

「酒與妹仔」成員胡筠筠在業界打滾7年,在成為酒店公關前,她極度缺乏自信,「不被異性異性青睞,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雖然內心「小女人」,對外卻武裝成較陽剛的形象;直到成為公關,她合理的打扮、發揮女性特質,客人的誇讚補足了過去的自卑,女性魅力獲得肯定,「對我來說是一件安慰、也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胡筠筠笑說,「對我來說,看檯(給客人挑選)的過程、被客人選中,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有人會覺得被當成商品挑選很廉價,但她認為,被客人點到是一種緣分,「在那個時間點,我進到你的包廂,然後你又點到我,剛好我們聊得來,不是很浪漫嗎?」

她認為,酒店公關工作的本質是提供陪伴,並沒有不好,尤其在這個寂寞的時代,更多人渴望陪伴,「只是目前行業缺乏好的制度,沒有保護傘,所以分裂出很多支線、灰色地帶,比如性暴力、或是地下勢力引發的各種問題」。

酒店公關的一天並沒有想像中輕鬆,夜間上班,白天也要補眠和應酬。許玲瑄攝

酒店公關的一天並沒有想像中輕鬆,夜間上班,白天也要補眠和應酬。許玲瑄攝

酒店公關要付出相當大的健康作為代價,另外也長期背負社會的歧視與罵名。許玲瑄攝酒店公關要付出相當大的健康作為代價,另外也長期背負社會的歧視與罵名。許玲瑄攝

成立工會轉介弱勢個案,卻因社會汙名被婉拒

「酒與妹仔的日常」成員許鈺玲觀察,從業者中半工半讀的學生是少數,更多是高中畢業直接進入職場,或白天另有工作晚上在酒店兼職的人。她苦笑道,「污名那麼嚴重,又很累,如果不是錢多,誰想來做這個工作?」她看見許多人因為龐大的經濟壓力而從業,像是求職困難的單親媽媽,或背負家庭長照責任,也有因為爸爸工傷,女兒為了分擔家計…

胡筠筠目前轉為酒店經紀人,因此接觸過許多公關,她提到,精神障礙者也是酒店公關常見的族群。因為身心疾病,狀況不好時會無預警的無法出門上班,一般公司無法接受,最後只能選擇到酒店工作,「酒店不在意這些,只要再補班就好」。但她也強調,「不是酒店特別包容,只是入行門檻低,所以成為被社會排擠的人的選擇」。

這些現象背後都反映了社會安全網的缺漏,胡筠筠舉例,社工人手不足,無法接住需要協助的個人和家庭;政府對貧窮的認定非常狹隘,嚴苛的審核標準,使得明明近貧卻無法獲得資源;高學費和低薪,導致青年貧窮,年輕人選擇進入酒店工作,「酒店反而成為另類社會安全網,承接被遺漏的人」。

「酒與妹仔的日常」成員們在倡議時常說:「你們說的『下海』與『上岸』,其實是同一件事」,但「下海」只能減輕負擔,核心的社會問題沒解決,公關很難轉職,「沒有其他的工作可以解決他的負擔嗎?目前看起來多數人是沒有的」,胡筠筠沉重地說。

看見這些問題,大家決定成立組織,胡筠筠指出,「酒與妹仔的日常」在疫情期間成立了「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除了倡議勞動權益外,也救援弱勢從業者。

「不夠慘的人沒辦法獲得協助」,工會成立後,轉介個案出去卻碰到不少困境,特別是許多專門做女性服務的組織,考量捐款人的接受度,婉拒提供協助,或抱持「性工作就是性剝削,一定要把人從這個工作裡面拉出來」的觀念,「但把她拉出來後,要怎麼讓她生活?」胡筠筠的反問,至今仍難解。

展場設計許多許觀眾互動的環節,希望以此建立與大眾溝通的管道。許玲瑄攝

展場設計許多許觀眾互動的環節,希望以此建立與大眾溝通的管道。許玲瑄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