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歐陸熱浪正逼近英格蘭，原本就濕溽的夏季倫敦地鐵更悶熱，但偶而還是有人戴口罩，在劇院、博物館等室內空間也是。戴口罩者比例極低，是群眾中的異數，卻還不至於遭惹異樣眼光，或許是因為地鐵站與車廂仍貼著鼓勵戴口罩的政策廣告。官方對疫情大致放心但維持警戒的態度，像極了下議院圖書館當下統整的經濟指標，企業界對未來12個月前景看好者有19.7％，但有13.2％不看好；製造業對未來3個月的生產量樂觀者，仍比持悲觀看法者多，但與5月相較，少了3％；消費者信心調查的5月、6月數字則連續兩月都創下歷史新低，因為通貨膨脹超過9％，創40年新高。

英國各界對未來的看法謹慎遲疑，有些樂觀又充滿不確定，因為走向不明朗。兩大關鍵，一是脫歐，英國與歐盟國家的關係變數太多，難定案；二是疫情，英國人多不戴口罩了，但中國大陸仍高舉清零，中國製造衝擊了世界產業鏈，英國隨之波動。大環境不確定，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又剛辭職，保守黨新領導的選舉進行了兩輪，在7月14日的投票後大勢仍未定。國際媒體對英國前景分析多充滿了猶豫，例如路透社認為新的首相將會在脫歐議題上與強生切割，但又說脫歐這條路會繼續走下去。

7月5日才辭去財政大臣的瑞斯·薩納克 (Rishi Sunak)在寫給強生的辭職信裡說：

「我相信大眾已準備好聽取真相，我們的人民知道，當某些事情聽起來好得太不真實了，那確實就不是真的。人民需要知道當下有更好的前進道路，但會很辛苦。在我準備我們的經濟政策聯合演說時，發現我們的理路根本不同。」

薩納克主要指涉英國脫歐的未來會很辛苦，人民應該知道真相。薩納克一直是強生堅定且忠誠的支持者，陪著強生度過幾波政治風暴，他日前的倒戈，是強生內閣垮台的最重一擊。薩納克協助強生推動脫歐，幾年來他和強生一起對群眾說了許多脫歐的好處，現在他藉著辭職信說，那些稱讚脫歐的宣傳不是真的，意思是強生就脫歐議題騙了人民，而他現在要與強生切割。

薩納克在兩輪保守黨領袖選舉投票後，暫時領先，如果態勢不變，他將是下一任英國首相。他公開發表辭職信，切割強生，表面上談理念分歧，其實是強生在此次選舉中是負資產，愈遠離愈好，特別是薩納克與強生的關係太親密，背叛的動作得更強烈，切割才有效。

正角逐保守黨領袖、7月6日辭掉部長職位的凱米·巴德諾赫 (Kemi Badenoch)也曾大力稱讚強生的脫歐以及疫苗政策，現在為了選舉她更改了說法，對英國的未來表示憂慮，藉此貶低強生。

保守黨領袖角逐戰中目前排名第2的佩妮·摩丹特 (Penny Mordaunt)，2019年開始就公開與強生不對盤，談到強生，她說「該多關心整艘船，少關心點船長」，但論及整艘船該如何前進，她的政見含糊不明。

另位角逐保守黨領袖的伊麗莎白·特拉斯 (Liz Truss)，強生內閣的外相，面對強生，她玩兩面手法，她沒公開背叛強生，在之前的內閣醜聞中甚至為強生辯護，但她的盟友則持續在黨內煽動反強生。

尚未被淘汰，仍持續參選保守黨領袖的湯姆·圖根達特 (Tom Tugendhat)，不曾任職內閣，也從沒為強生辯護過，所以他切割強生非常容易。

以上5位大位角逐者，凱米·巴德諾赫是女性、黑人，父母皆是奈及利亞人，她童年在美國與奈及利亞長大，1980年出生。瑞斯·薩納克也是1980年生，印度裔，父母來自印度的旁遮普，他在國會宣誓時，手不是擺在聖經，而是拿印度教的經典取代。一位印度男性，一位黑人女性正爭取要成為英國下任首相，而這5位競逐大位者，包括凱米·巴德諾赫在內，有3人是女性。傳統主流政治中的主流族群，白人男性，在5位大位角逐者中只有一位。

如果把一開始就投入參選者、第1、2輪被淘汰者都計入，這些角逐大位的保守黨菁英族裔更多元，有巴基斯坦裔、印度女性、穆斯林、佛教徒…1997年保守執政時，英國下議院各黨加起來只有60名女性議員，不到議員總數的十分之一，白人男性是菁英主流，這25年來，女性與少數族裔的努力改變了英國政治地景。

仍在候選名單的5位大位角逐者，有共同特點，對於強生極力捍衛的既定政策，例如脫歐、烏克蘭、英國升級（levelling up），他們都動口批評，表現出改革姿態，但以脫歐為例，真想改變方向？都沒具體表態。

政治上，未來不管誰當首相，藉著非議強生來形塑保守黨新形象，不可避免，但保守黨今日的天下是強生打下的，強生在脫歐運動中躍上頂峰，保守黨藉著脫歐壯大，新首相繼承的就是支持脫歐、對全球化憤怒的白人與勞工，這股力量新首相不可能放棄也甩不掉。5位競逐首相者現在表態反省脫歐政策，為了甩開強生，但不可能背離支持強生的群眾，更要顧及強生有草根民粹基礎，想完全擺脫強生，不可能，就好像疫情仍暗隱流動的倫敦，口罩不可能完全拿掉，遑論脫歐路線，路保守黨只能堅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