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蘭／綜合外電報導）菲律賓2022總統大選即將在5月9日舉行投票，已故前獨裁者馬可仕兒子、小馬可仕獲得眾多選民青睞，民調大幅領先其他對手。他是這場選戰最分裂的候選人，儘管背負父親歷史罪業，卻靠著主打「團結」和不政治抹黑的正面形象，擄獲了大批年輕族群的支持。

1986年2月22日，菲律賓數百萬人連續4天齊聚首都馬尼拉主要幹道乙沙（EDSA）大道，抗議獨裁總統馬可仕暴政、貪污和選舉舞弊，直至25日以不流血方式推翻馬可仕政府。這場「人民力量革命」迫使馬可仕攜妻兒流亡美國夏威夷。

30多年後、2021年10月，馬可仕之子小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 Jr.）宣布參選總統，並延攬即將卸任民粹主義總統杜特蒂之女薩拉（Sara Duterte-Carpio）為搭檔，聯手競選正副總統。兩人形成強大的團隊，一公布就在民意調查中遙遙領先，2月份一項民調結果顯示，小馬可仕支持率領先居次的對手、現任副總統羅貝多（Leni Robredo）45%。

小馬可仕延攬杜特蒂的女兒薩拉當競選搭檔，聯手競選正副總統。翻攝小馬可仕官網／bongbongmarcos.com

美國《時代》雜誌分析指出，一個讓人民失望而推翻下台的獨裁者，他的兒子為何能擄獲選民的心？民調一項數據顯示，小馬可仕的支持者大多數是30歲以下族群，他的父親實施全國戒嚴，主事違反人權、貪污腐敗和大規模經濟衰退的時期，這些選民尚未出生。而小馬可仕也深諳與支持者互動之道，其團隊成立的社群平台擁有數百萬粉絲，尤其是在深獲菲律賓海內外人士喜愛的短影音平台短影音TikTok和臉書（facebook）。

談及為何支持小馬可仕，20歲阿茲庫恩（Reian Azcune）說：「他是善良的人。他在所有的造勢活動和集會中，從來沒有刻意去取笑他人，也沒有誹謗任何人。」

小馬可仕的大選口號主打「團結」，旨在帶領菲律賓擺脫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造成的經濟低迷。儘管如此，他仍然是這場選戰最具分裂性的候選人。反對者譴責他父親獨裁時期侵犯人權的行為、數十億美元的貪污之財以及家族拖延未繳的稅款，並指出其母親伊美黛（Imelda Marcos）數十年前透過在瑞士成立的基金會，將國庫約2億美元（約57.6億元新台幣）中飽私囊，被依貪污罪名判刑42年，卻未入獄。

批評者指出，如果小馬可仕勝選，將對菲律賓民主構成巨大威脅。這個擁有1.1億人口的東南亞國家，近年來歷經杜特蒂任內的血腥毒品戰爭，以及大力掃蕩異議份子，在在令人回想起馬可仕執政的殘酷時期，然而對於沒有經歷過這段政權的菲律賓人來說，小馬可仕似乎是嶄新的總統人選，尤其是在其父親之後的歷任總統，均未能解決主宰菲律賓人日常生活的貧困、基礎設施不足和根深蒂固的腐敗問題。知名政治分析家海達里安（Richard Heydarian）說：「歷任政府的確未能實現菲律賓人民在1986年革命中表達要求的基本理想和抱負。」

小馬可仕角逐菲律賓總統，目前民調領先。翻攝小馬可仕臉書／BongbongMarcos

父親獨裁時期罪業

馬可仕於1972年9月實施全國戒嚴，以壓制公民自由主義者不斷升級的抗議和共產主義叛亂的威脅。根據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數據顯示，馬可仕執政期間，約7萬名「國家敵人」遭拘押，其中約3.4萬人遭到酷刑虐待，超過3000人遭殺害。獨立新聞媒體被封鎖。這場鎮壓持續了9年。

忠誠擁護者聲稱這段時間是發展的黃金時期，當局興建了不少文化中心、專科醫院，甚至核電廠站，這些建設的大部分資金來自外國貸款。然而發電廠從未使用，菲律賓外債也從1965年馬可仕第一個任期的8億美元（約230.4億元新台幣），至他被推翻時已飆升至283億美元（約8150.4億元新台幣），超過菲律賓GDP的 80%。1984年，菲律賓GDP縮減破紀錄的7%，是二戰以來最嚴重。而這一切被指責是馬可仕偏袒親友商業利益的「裙帶資本主義」所拖累。

馬可仕家族更被指控從國庫中竊取高達100億美元（約2880億元新台幣），但該家族矢口否認這筆貪款。當局目前已經追回約33億美元（約950.4億元新台幣）。

為何如此受歡迎？

背負著父親的歷史罪業，小馬可仕被反對者一再挾此做為攻擊利器，但專家指出這適得其反。馬尼拉的政治分析家康崔拉斯（Antonio Contreras）說：「許多人投票給馬可仕，不是因為比較喜歡他，而是不喜歡被告知要怎麼做以及被視為壞人。沒有人喜歡那樣。」

小馬可仕決定遠離政治抹黑的路線，讓選民動搖，而其允諾國家團結及持續杜特蒂受歡迎的政策，也獲得民眾贊同，阿茲庫恩就說：「一個偉大的領袖，不需要用仇恨去影響別人。」

這種正向訊息延伸到馬可仕的社交網站平台，其團隊發表的內容不僅只有政治議題，偶爾還穿插一些輕鬆的日常影片。小馬可仕的TikTok擁有超過120萬關注者，其YouTube頻道擁有約200萬訂閱者，以其綽號「邦邦」（Bongbong）成立的臉書專頁，已累計558萬位追蹤者。

不受父親曾是獨裁者的歷史罪業影響，小馬可仕擄獲大批年輕選民的心。翻攝小馬可仕臉書／BongbongMarcos

另外，菲律賓的政治可說是家傳事業。小馬可仕受惠於北部省分現有的權力基礎，1981年，年僅23歲就在家鄉北伊羅戈省出任副省長，正式踏入政壇。

1991年，馬可仕家族流亡歸國，開始改造形象，至今對菲律賓政壇仍有很大影響力。小馬可仕2010年成為參議員，2016年角逐副總統雖然失利，卻也為此次參選總統種下果實。

小馬可仕出任公職以來，一直拒絕為其父親在位期間侵犯人權和腐敗等行為道歉，指稱歷史應該留給「教授們」。但教育界卻閃避這項責任。最新一項調查發現，菲律賓公立學校的5年級和6年級教科書中，只有6%篇幅講述馬可仕獨裁政權。

馬尼拉雅典耀大學政府學院前教務長拉維納（Antonio La Viña）說：「教育系統沒有適當教授戒嚴法經驗，因此，1986年之後出生的選民，很容易相信所有事件都不是真的，或者至少認為這不重要。」在18歲至41歲族群之中，有超過一半選民的這類情況最為顯著。

而伊美黛逍遙法外，小馬可仕1997年因逃稅被定罪後迄今未入獄，政治分析家海達里安直指「這是對菲律賓完全未能建立法治的起訴書」，表明了這個國家未能正視其黑暗過去。支持者對馬可仕家族的死忠情感令人驚訝，在小馬可仕競選陣營成立儀式上，一名主持人對著群眾高喊：「我們有贏家了，選戰終結！大家對老馬可仕的感情仍然存在！」

對民主的威脅？

社會學家庫拉托（Nicole Curato）認為，即將到來的選舉無異於「一場國家敘事的選戰」，她向《時代》雜誌表示，如果小馬可仕最終勝選，反對者會抨擊這意味「民主未能讓腐敗的政客承擔責任」，但其支持者會說「小馬可仕的總統任期將標誌著該國的民主正邁步向進，並且展望未來。」

小馬可仕若當選，會不會步上其父後塵，無人可以預料，但專家們均認為他不會重拾父親的強人步伐。海達里安說：「他（小馬可仕）沒有父親那般的動力、雄心和遠見。我不認為菲律賓會走回20世紀的獨裁統治，這有點過時了。」

但至少可以確信的是，小馬可仕擔任總統將代表了菲律賓的政治王朝問題比原想的更糟糕。拉維納說：「這就像是鞏固統治階級，政權不落外人之手。」